沈湛闻召近前,太后道:“这么多花儿,哀家都要挑花眼了,你来为阿蘅挑簪几朵。”

杏月时节,春花齐绽,端抵是叫人眼花缭乱,皇后见沈湛似也不知该择何花,在旁含笑建议道:“李花雪白,与梨花配在一起正好,皎洁无暇,相映成趣。”

沈湛尚未听循皇后建议,冯贵妃亦已笑道:“楚国夫人已是冰雪之姿,再好的皎洁香花,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不如以红杏点缀,红杏娇艳,与夫人玉颜相映,更显夫人娇媚,另有一番动人风姿,且今日佳节,颜色鲜艳些,也正合时令。”

一旁的皇帝,听着他的皇后与贵妃,左一个建议,右一个建议,也很是想开口提议提议,甚至,亲自择花为她簪上,就像去夏在紫宸宫承明后殿时,他与她起居同行,每日晨起下榻后,总会坐在她身旁,看着宫人为她梳发点妆,在旁亲自选捡着钗环,并在梳妆尾声,亲自折花,为她簪上。

一想起那十几天的“神仙日子”,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勾了勾,但只片刻,一声清脆的折花声响,即叫他醒觉今夕何夕,皇帝收敛了悠漾的心神,沉默地望着沈湛既未择李花,也未择杏花,而是手攀向一树洒金碧桃花,摘了其中最为娇美的一朵。

沈湛拈花在手,轻声对温蘅道:“还记不记得在青州琴川的时候,春天,我们常在桃花林相会……”

温蘅想起那时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唇际不禁浮起笑意。

那三年,明郎身为一州刺史,公务繁忙,但只要一有时间,便会设法约她出游,若她真是家教严苛的大家闺秀,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这等外男相邀之举,定会严词拒绝,但她不是,在认识明郎前,也常出去走走转转的,哥哥总会陪着她游山玩水、闲逛街市,后来她认识了明郎,哥哥也认识了明郎,起先,哥哥还会在旁陪着,渐渐,哥哥相信明郎为人,也猜晓了她对明郎的心意,不再次次同行,她常与明郎相会在山水之间,秋游湖,春赏花。

记得有次明郎需下访青州各地,她与明郎许久不见,春日时,一人在桃花林闲走,边攀折着新开的桃花,边想念着明郎,想着念着,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起先她还以为是错觉,后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声地像踏敲在她的心尖上,她抱着满怀的桃花回身看去,见是明郎回来了,他跨乘着紫夜,一袭春袍在飞花轻舞的清风中翻展如翼,向她飞来。

那一瞬间,随马蹄声响起的“砰砰”心跳声,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剧烈,像是欢喜跃动着要从胸膛中蹦出来,她紧搂着怀中新折的桃花枝,似是紧守着自己的心,看着明郎勒马在她身边停下,翻身下马,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

明郎似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双目紧盯着她,口中轻道:“花真好……”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在他这样明亮的眸光中,低下头去,轻轻道:“这时节,桃花自然是好的……”

风暖花香,许久都无人说话,只是紫夜在旁,轻轻地四蹄踩地,甩着水亮的鬃毛,打着响鼻,为春风带起的粉红落花,不知在袅袅晴光中,打了多少个旋儿后,明郎终又开口道:“桃花的诗,也是很好的……”

煦暖的春光,灼得她双颊发烫,她仍是低着头,低声问道:“什么诗?”

明郎道:“思慕之诗。”

低着头的她,看不见明郎的神情,只听得明郎的声音,轻且清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匆匆数载时光流逝,逐如桃花流水,桃花依旧,人也依旧,温蘅原本暗暗沉郁的心,因这往事而变得温暖柔软,微低下头,任明郎将指尖的洒金碧桃花,轻簪在她乌漆的鬓发间,春风和煦,灼得她脸颊发烫,晕生红云,心中悸动,好似还是当年未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