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嫣去买菜,她百般挑剔,说她买的芹菜太老,草菇又太小,肉的部位也不对,夜里家山烧饭,又嫌这个淡那个咸。
一日下午,小毛囡过来玩,看见虹嫣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家换电话了?”
虹嫣一头雾水,这才知道党爱珍在她不在的时候接了几次小毛囡打来的电话,党爱珍每次都只说一句:“你打错了。”就把电话挂断。
她们上楼梯,经过党爱珍房前,那扇紧闭的房间掖开了一道缝,党爱珍就贴在这道缝上无声地向外窥视。
到虹嫣房间里,小毛囡心有余悸地说:“你姆妈看人的眼神真吓人,我都不敢过来了。”
小毛囡走之后,党爱珍跟端晚饭进屋来给她的虹嫣说:“这个什么小毛囡,没有正当职业,穿条短裤只能遮住半爿屁股,像个坐台小姐。还有那个申天,老早他爸妈股市套牢从钟楼顶跳下来,有种像种。这两个年纪到了不说结婚也不说养小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混在一起。家山老早很老实的,跟这些人混久了,现在也学会吃酒麻将了,他现在在外头的时间多,你要多留点心。”
虹嫣收拾好她吃完的碗筷,一声不响地拿起离开。
党爱珍在她的身后又道:“差五岁老早是看不出来什么,时间越长越能看出区别,往后的区别还会更大,有句老话你听过伐,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党爱珍下一个矛头对准的就是家山。
事情起因是某一天她不知怎么发现压在床垫下的私房钱好像少掉了几张,其实她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是记错了还是真少了,但她就好像觅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这罪名总之就斩钉截铁地扣到家山头上,原因是在这个家里,她觉得就只有他,算是“外人”。
她并不直接对着家山发作,而是指桑骂槐,嘉宁挑食不肯吃黑木耳,党爱珍就说:“你们这些小囡就是没过过苦日子,阿奶年轻时候三年灾害,实在没东西吃,只好吃野菜,把黄豆榨油剩下的的渣渣做饼吃。”
嘉宁听得似懂非懂,党爱珍若无其事地转向家山,道:“你爸爸就晓得什么是苦日子。那时候有些人饿得实在没有办法,甚至跑到别人家菜地里去偷东西吃。家山,是不是?”
家山知道她瘫在家里心情不舒畅,听过就过了,虹嫣说:“吃饭吧,别乱说了。”
党爱珍开始到虹嫣跟前嘀嘀咕咕,揪着那几张她自以为少掉的钞票不放,话说得极难听,虹嫣受不了,拿了自己的钱给她,说是寻出来的。
党爱珍冷笑了两声说:“你不要以为你帮着男人,连工资都交出来,男人就会感激你。有你哭的时候。”
虹嫣回房间把那本账本找出来还给她,说:“你要是真不放心,那你就再自己管。”
党爱珍沉默片刻,突然间眼圈却红了,声音染上了某种悲戚的调调,“姆妈这些年也替你存了点钱,你总归不是一点后路都没有。当然了,姆妈总还是希望你跟家山能好好的。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私心,一厢情愿待你好的人,除了你已经死了的爸爸,就只有我。”
虹嫣觉得党爱珍的话有自相矛盾的部分,一时之间竟是有点弄不懂,她究竟是盼他们好,还是盼他们分崩。
党爱珍身体逐渐好转,慢慢可以拄着拐杖在家门口踱步,她便去寻邻居闲谈,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地说:“他就是在等着我死,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房子。”
邻居说:“我看小长兴蛮老实的,不大像这种人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党爱珍叹了口气:“梅英啊,你是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翻来覆去地说她那几张钞票不翼而飞的事,甚至添油加醋,说她前年有一对金耳环放在五斗橱抽屉里,也莫名其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