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嫣心里装着事,夜里睡不着,忍不住碰碰家山,轻声道:“我从没做过老师,不知道行不行。”
家山睡得迷迷糊糊没应答。
虹嫣就不再响,翻了个身,也睡着了。
隔天,虹嫣午觉醒来,就被嘉宁拖着到下楼去,只见天井里挂了块小黑板,前面放着一只小方桌,上头摆着粉笔,黑板擦,像个讲台的样子,底下摆着两只小板凳,家山已经在其中一只上坐好了,嘉宁把虹嫣引到了讲台边,自己就跑到家山身边坐好,雀跃着说:“上课吧。”
虹嫣试着捻起一支粉笔,心里还有点发虚,又觉得好笑,仿佛回到小时候玩过家家,放眼一看,家山面孔上带着笑,嘉宁一动不动坐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前和她说好的,平日里一刻不肯消停的小姑娘此刻像个真正小学生一样,双手摆在大腿上坐得笔直。
她忍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虹嫣记得很清楚,她正式踏上教师岗位的这一天是 1997 年 9 月 1 日,这天也是嘉宁第一天上幼儿园,一大清早,还是三个人一辆脚踏车,先到幼儿园,嘉宁在门口哭了半天才勉强跟他们告别,被老师拉着,一步一回头地进学校,等他们再赶到虹嫣代课的小学,只差两分钟就要迟到,她一路性急慌忙地进教室,第一天教课的紧张反倒是被抛到了脑后。
到了下班的时候,又发生一件事,那幅旧手套塞在衣服口袋里,回到家里才发现只剩了一只。???
家山说:“回去寻寻看。”
虹嫣说:“不用了,丢了就丢了。”说完一门心思地陪着嘉宁看图画书。
夜里熄了灯,她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台灯亮了,家山坐了起来,边披衣服边说:“走吧。”
弄堂里黑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们都不说话,只有脚踏车的链条吱吱作响,偶尔碾过枯叶,就发出声声脆响。
到了那条上班必经路上,家山把脚踏车靠边停,打了个手电筒,弯腰沿着马路牙子仔仔细细地找。
虹嫣在他的身后有些盲目地找,走过一段路,又是一段路,寻来寻去,始终一无所获。
天光微微有些亮了,家山背脊的轮廓清晰起来,一段埋在深处的记忆复苏过来,八几年的时候,好像有那么一个台风天,爸妈出去了,她一个人在家里,到门口拿个东西的功夫,家门就被风吹着反锁住,她没办法,只好跑到爸爸厂里去寻家山。
十六七岁的家山穿着身蓝布工作衣骑车带着她穿过几条街去寻开锁师傅,卯足劲跟台风赛跑,留给她的就是这么一个沉默的背影。
秋天凌晨干燥凛冽的风迎面吹过来,掠过耳边,好像带走了什么,她有一瞬恍惚,忘记了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再没几个小时,太阳就要升起来,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她突然说:“不找了。回家吧。”
家山回过头,她又重复了一遍,“不找了。不是有副新手套吗?”
第17章
这年秋天,虹嫣突然看到很多平时不常照面的熟悉面孔,下了班走出校门,就看到住在前弄的钱宝娣夫妻俩守着一辆推车,在学校门口卖粽子和茶叶蛋。
走过石桥,又看到隔壁的隔壁的阿胖拖着一只纸箱,蹲在桥墩边卖磁带。
在北街上,总能看到一个男人衔着支香烟手插裤袋里一脸迷茫地到处闲逛,那是弄堂口戴家的大儿子。
这些人从不同的工厂迎来同一个下岗的结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工厂已经不再是铁饭碗和庇护所。
所以当某天夜里,家山突然跟她说:“我准备辞职去开出租车。”的时候,她没有太吃惊,只是记起滕华良临终之前告诫家山另寻出路的一番苦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