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脱了外套,从帽子里掉出来一只狗尾草编成的兔子戒指,她拾起来,一面觉得家山是真无聊,一面却不由自主地就往手上套,套完看了看,又马上拿了下来,心里觉得自己也有些好笑,怎么弄得倒像是跟嘉宁一般大了。
家山心里记着陪伴和倾听,夜里等嘉宁睡着了寻虹嫣聊天,但是她不怎么愿意跟他多说话,惜字如金,没说几句就翻过身去说困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搜肠刮肚地寻一些自己的陈年旧事来说给她听,他说:“小的时候我最喜欢过年节,傍晚吃过饭,田头上点了火堆,小囡们就围着火堆边跑边舞边喊,叫照田财。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阿哥去照田财,结果太兴奋绊了一跤,磕掉了一颗乳牙。”
虹嫣并不响,他想她是大概睡着了,转头去看了看,她靠着枕头,眼睛却睁着,一副听得专注的样子。
于是他又继续说下去,“还是过年节,夜里睡觉的时候,有人沿着村道巡视,一边敲着竹筒喊火烛,‘火烛小心夜夜当心’像古代的打更人一样。小时候我总想偷偷爬起来趴到窗上看看是怎么敲竹筒的,但是每次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还想再说,却看虹嫣已闭了眼睛,他就到隔天夜里再接着说,说起小时候总和阿哥一起去码头侯爸爸的船,爸爸有空会拿着渔网带着他们去捕鱼,姆妈摊了草头饼让他们带着吃,回到家鱼倒空了,渔网上还剩很多蚌壳,他就跟邻居家的小囡一起蹲在家门口一个一个地开,想开出蚌珍珠来。
虹嫣说:“别讲了,睡觉了。”
他闭了嘴,再到第二天晚上,他也不再讲,结果睡得迷迷糊糊感到虹嫣在推他,睡眼惺忪的,就看她坐了起来,她甚至还拧亮了台灯,就在灯光底下看着他,满脸认真地问:“那么后来呢,你们开出珍珠了吗?”
家山从寒冬说到初春,断断续续地把从小经历过的大事小事对着她说了个遍,直到一个暮春夜里,他发觉自己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说给她听。
虹嫣问他:“今天怎么不说了?”
他说:“我好像能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
她静默地平躺着,过了一会儿说:“我也有故事。”
说完她又沉默,想了很长时间,他耐心地等,终于她再开口:“我小时候,家附近有片竹园,夜里经过的人都说竹园里闹鬼,长脖子鬼。”
家山惊讶:“真的有鬼?”
她停顿了一下,慢慢说下去:“不是,是人假扮的,一个出身不好的年青人,故意把鱼篓套在脖子上装神弄鬼。后来他被枪毙,就在以前城西的那块晒谷场上,我和阿哥,还有其他小囡一起走了很远的路过去看……”
她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仿佛这一小段话就已耗费了大量精力,家山握住她的手,她闭了眼睛,说:“很晚了,先睡觉吧。”
这天虹嫣吃过了药,却也没睡好,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后半夜突然惊醒过来,浑身是冷汗。
家山替她绞了毛巾,问她:“梦见长脖子鬼了?”
虹嫣边擦汗边摇头,“梦见爸爸了。”
往后几日,他们都不再谈起往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家山提起他就去过一次城区的百货商场,是多年前去买那副手套的时候。
他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却听虹嫣开始说那个送手套的人。
她慢慢地,从最早周家搬过来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周履冰把手套送给她。
最后,她把结局也告诉了他,“那天夜里,他用一把剪刀扎了大动脉。”
看他沉默,虹嫣自言自语:“我爸爸是好人,对吧?周履冰也是。可是,他们现在都死了。”
家山突然一声不响地下了床去,她听见他开了抽屉,兮兮索索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