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无尽黑暗中睁开眼,透过眼前混浊的暗红色血水,看到地下血池边,白衣神明单膝跪地,长指探向下方脏污不见光的血池,同源气息让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在对方微微惊讶的目光中破水而出,和他十指相扣。

长风万里,仙山之上,亦无殊把他举过头顶,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穿过热闹街巷,毫不掩饰自己的炫耀之心,“对,我们家的孩子。”

“好看吧?乖吧?”

欢声笑语从眼前流逝,他低下头,看到身下举着他的人,笑得那么开怀。

不祥预兆和命运狰狞的爪牙都还未向他们张开。

亦无殊最大的烦恼,还是孩子挑食。

……

万里海底,亿万鱼群来朝,在翎卿身上挂满了珍珠宝石,翎卿肆无忌惮将宝石捏碎,嘲弄着面前人竟然试图用这种小把戏打动他,真是异想天开。

被山贼屠戮一空的村落前,翎卿地把糖塞回男孩怀中,满不在乎地提出要求。

“亦无殊,我要那个。”

他第一次叫出亦无殊的名字,可这个仅仅因为他的诞生就高兴得不得了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没了笑脸。

他完全不懂,亦无殊为什么要生气。

……

神岛横空出世,竭力镇定等到他选择的少年站成一排,他转着脑筋,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亦无殊更为难,余光忽然瞥到远处,泥泞中,一尾小黑蛟不断扑腾。

仿佛宿命,原本命运线中,在他脚边痛苦挣扎的黑蛟和此时的画面重叠,他伸手一指,“我要那个。”

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给我。

如此蛮横,如此不讲道理,理所应当地向对方提出要求。

也一如既往地得到满足。

神使带着剩下的人离去,其中一个少年从他身边擦肩而去的时候,翎卿目光空茫了一瞬,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

但是是什么呢?忘了。

那就不想了。

黑蛟成了他唯一的朋友,有一天,他忽然想起曾经没吃到的那块糖。

“没觉得你喜欢这个,我就记得你当时吃了一个,发现味道不对,转过身笑得很甜,说很好吃,反手就把剩下的塞给大人了。”

他后知后觉,原来亦无殊已经把糖补给他了。

只是他没放在心上。

他继续和对方闹得鸡飞狗跳。

“亦无殊!放我出去,我要去吃好吃的!”

“我让厨子明天到家里来,今天家里没大人。”

“我几千岁了!”

“你以为大人在是为了保护你?”

“……”

继续过着他肆无忌惮的生活,从不在乎合不合适,应不应该。

他长大之后半月,亦无殊正式宣布遣散神使时,他当着数百人的面走进去,刚睡醒,穿着寝衣,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下,懒洋洋趴到亦无殊肩头,“晚上要吃鱼。”

亦无殊把外套披在他身上,依旧温和从容,“好。”

他满意地笑起来。

下面有人猛地站起,“大人!”

这些人本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遣散不满,对牵连了他们的沈眠以恨得咬牙切齿,对同样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他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这是什么地方,您怎可如此纵容他放肆!”男人直直地指向他,义正言辞谴责着他的放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过头,面无表情盯着说话的人。

一只手却蒙住他眼睛,将他揽了回去,他看不见场中的景象,却能感觉出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坐下。”

身后的嗓音喜怒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