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鲜血流淌出来,落入他口中,浸染过他舌尖上那朵莲花,划入喉管。
暖融融的感触袭来,仿佛浑身都变得轻盈起来,翎卿餍足地将牙刺得更深,汲取着来之不易的温暖。
他吞咽着,迫不及待地,恨不得将鲜血全部喝干。
一如他三岁那年时做的那样。
亦无殊忍着失血的晕眩,没躲,只是翎卿口中那朵莲花不时拂过他伤口,柔嫩的花瓣在此时不亚于剔骨钢刀,更加加重了不适。
血液在加速离开身体,仿佛被人按进了大海,耳边隔了层水膜般,朦胧中,依稀听到远处传来钟声。
天该黑了……
远处被神的旨意强留在空中的太阳依依不舍地落下。
犯人处决的鲜血染红了第二轮天空。
湖面上竹水车转动,带起一片哗啦声响,盛水的竹管装满了水,一头翻转下来,敲在石头上,发出当
的一声。
翎卿终于饱足,离开了他脖颈,舌尖扫过唇角的血,把口中的莲花取出来,压在他伤口上。
洁白花瓣沾血,鲜妍绽放。
“成年礼。”
第84章
翎卿说完就退远了,也不顾自己半边手臂都浸入水中,朱红的唇边卷起戏谑的笑,存了心看他笑话。
亦无殊捱过一阵失血的晕眩,将颈间黏着伤口的莲花取下来,安置在掌心里。
平平无奇的莲花沾了他的血,竟仿佛活了过来,花瓣漫卷,显出些妖娆之态,可最终盛开时,又是亭亭玉立一朵,雪白无垢,结着小小的碧玉莲蓬。
他将莲花送回水中,任它随水飘远。
翎卿没注意,兀自挑衅他。
他从前也会做不屑讥讽的神情,只是那时他尚且年幼,下颌虽尖,脸颊却圆润,孩童的脸做出那样神情总带三分稚气,纵是得意挑衅的模样,也不显气人,只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亦无殊最喜欢挑在这时捏他的脸,看他倏然变脸,大眼睛睁圆了,恼怒地瞪人,心中便有种满足,总要拿捏出个从容模样,装模作样教他不要装大人。
现如今他再做这样的表情,浑身却寻不出一点从前的娇骄气,眼角眉梢勾出的媚艳入骨。
亦无殊总忍不住习惯,想照从前那样,捏一把他的脸,训斥他淘气,可手心里的莲花沉甸甸的,这些经年的习惯让他感到一股局促。
就好像……眼前的人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这个人,有着肖似翎卿的脸,却和他截然不同。
同皮同骨同血,却再找不回从前的影子。
这让他有种错觉,自己不是只出去了一日,而是出去了半生,分隔天涯,再回到家中时,从前日日相见的人,便悄无声息长大了。
陌生带来的拘谨让他喉头一哽,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翎卿撩起眼皮,奇道他竟然没像往日让自己别闹,也不曾毛手毛脚来对自己的脸一通蹂躏。
不过这对他是好事。
翎卿放松往后一倒,扑通便没入水中。
“你去哪……”亦无殊想去捞他,手浸入湖水中,仿佛伸进了冰湖,半只手臂被那片水格外寒凉的温度包裹。
翎卿只在这坐了坐,这片水就冷到了这个地步。
他被冷得迟了一步,没抓着人,只抓着一件轻飘飘散开在水中的外衫。
是自己给他披上的衣服。
湖中心冒出连串气泡,层叠挨挤的莲花自发分开。
翎卿破水而出,一手在胸前抓着非玙的外衫,没让这一件也被湖水冲走。
湖中白莲层叠,碎冰浮动,凡他走过之处,水面凝结成冰,搭出一条稀碎浮沉的冰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