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在他手下挣出一线,从他肩上露了半只眼睛,看到他微微扬起的线条流畅的下颌,望着天边,竟然在笑?
亦无殊要笑不笑,看着百年前的自己忙忙碌碌。
翎卿在渡劫,他搁那拎着少年翎卿一缕发丝给他扎小辫。
仗着自己快死了,便开始胡作非为。
之前还惜命的很,这会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到第二日了,便开始挥霍起来,最后还要把人扒拉过来,毛手毛脚地抱进怀里。
分明是那么要紧的关头,半空中肉眼不可见的沙漏滑落到了底,眼看着自己生命走到了终点,却好似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他率先醒过来,枕着春光,凝视枕边人的睡颜。
百年前的劫雷和百年后的天谴第次平息。
只是没有散去,依旧笼罩在他们头顶,仿佛余怒未消。
神明不可无端杀戮凡人,凡人不可渎神,这是亦无殊亲自制定下的规则。真计较起来,翎卿并没有踩到那条线上,可他太嚣张了,天谴临头,他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一再挑衅,不罚不足以平息规则的愤怒。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百年之内连遭两次雷劈,又是冰又是火,冷热交替着来,这堵黑墙但凡有点脾气,这会都该跳起来,指着他们鼻子骂了。
前世的画面逐渐走到了终点。
亦无殊的记忆结束了,但翎卿的记忆还没。
翎卿被压在他怀里,头发都没点着一根,淡淡道:“看够了没?”
亦无殊自己脑海中画面零碎,拼凑不出个前因后果,只得借机窥探翎卿的记忆。
翎卿也由着他看,大方兑现自己的承诺,可如今记忆看完了,他还想继续看下去,被翎卿戳穿,目光微微游移。
“还差一点。”
翎卿安静地看着他:“差了哪,你说,我告诉你。”
亦无殊身上烧焦的皮肉在逐渐愈合,半身狼狈,却风姿不减。
“我没见过陈最之,刚刚看了,你的记忆里也没有,所以他是在哪见过我?”
“你死了之后,”翎卿平淡地说,“有那些冰挡着,魔尊没能派人来捉我回去,我带着你离开了魔域,去当了杀手,他和我抢一单追杀令,没抢赢,输了不认账,想暗算我。”
亦无殊只听自己想听的,“嗯?一直带着我吗?”
“不然呢?把你剁了喂狗?”
“然后呢?”
翎卿望着自己仍旧覆在他胸口的手,“什么然后?”
“怎么又回去了?”
“被找到了,”翎卿没什么情绪,老魔尊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他逃离,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出去了也是杀人,在哪都没区别,就回来了。”
他不是没试着做过做别的活计,但他的体质太能惹祸了。
把脸遮得再严实也于事无补,总能招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事端。
就连陈最之这样称得上无欲无求的,和他处了一夜,那双落拓不羁的眼里都开始染上混浊,望向亦无殊的眼神里,竟也带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恨。
那晚陈最之一步步靠近他时,杂草丛生的山洞中落针可闻。
他阖眼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恶欲在一棺之隔的地方肆意生长。
嫉妒,贪婪,色/欲……
那只手摸上棺材,耳边喧声大作。
你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为你出生入死?
我要活下去,谁死了都和我无关,我才不要为旁人出卖自己的命。
美人再好,也不是我的。
……你为什么不是我的?
剑尖探进棺盖缝隙之中,挑着一点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