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纪轻舟画画。

见他落笔准确而快速地给模特画上了轻薄极具透视感的头纱,并在寥寥数笔间,为那头纱也添加上了蛛网的装饰,心底不禁升起几分叹服。

可与此同时,对于对方身份的疑问也再度浮上了心头。

这样的画技,这般准确的设计表达能力,显然不是一个业余爱好者随随便便能够锻炼出来的。

解予安沉默注视他的绘画动作,偶尔抬起视线望着青年低垂的眼睫若有所思,兀自思考着未出声。

过了一阵,纪轻舟画得差不多了,就停笔合上画本放到了床头柜上。

扭头看到男子安静沉思的面容,便用手指勾住他的面庞,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旋即趁解予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往下一滑,躺进了被窝,盖上被子道:“快十一点了,睡觉喽。”

解予安唇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意,在台灯昏黄的光影中,垂眸注视他柔和的脸庞而不作声。

“怎么还拿着书发呆,准备给我念睡前故事?”纪轻舟扫了眼他手里的书,半开玩笑地说:“那我要听苏语版的。”

“梦里听吧。”解予安回了句,果断合起书本放到了一旁。

“真是无情无义。”纪轻舟嘀咕了一句,伸长手臂按着台灯开关道:“你能躺下了吗,我关灯了?”

解予安仍坐靠在床头,忽而冷不丁地发问:“你从前,是什么人?”

“啊?”纪轻舟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解予安犹豫了片刻,又道:“何时调换身份的?”

纪轻舟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闭了闭眼睛“啪”地暗灭了台灯。

灯光虽已熄灭,黑暗中他却依然能感受到身边有道视线正冷静地观察着自己,叹了口气,故作云淡风轻地强调:“我都说了我胡编的,你怎么还真信了,真好逗。”

解予安便道:“你唱一句戏给我听。”

“……”

“嗯?”

“不是我不给你唱。”纪轻舟皱了皱鼻子,转动着脑子胡诌道:“其实,是我嗓子被歹人毒坏了,再也唱不出那调了,你也不想勾起我的伤心事吧?”

解予安无言少时,开口:“良辰美景奈何天。”

“啊?”

“《牡丹亭·皂罗袍》,下句。”

“……”纪轻舟感觉他都已经百分之八十地肯定自己并非那个纪云倾了,还接什么唱段,完全像是在逗小狗。

反正解予安发现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就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睡觉了。”

这番反应就未免太心虚了,几乎等同于默认。

解予安纵使早有怀疑,当真确认下来时,依旧被这事实搅得心绪凌乱不堪。

从前的纪云倾,他固然也不怎了解对方的过往,但好歹是知根知底的,而眼前之人,却犹如凭空冒出的幻影,全然不知其来处,给他一股强烈的不安定感。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青年在黑夜中的背影轮廓,凝视良久,声音低沉中夹着几分幽怨道:“小骗子。”

纪轻舟脑袋往被窝里钻了钻,被子拉过了耳朵,假作听不见。

解予安静静地躺进了被窝,翻身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一只手臂搂在青年腰间,一只手环绕在他的肩膀脖颈上,将人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藏好了,除了我,别让旁人发现。”

他嗓音虽低,一字一句的却蕴藏着令人颤动的情绪。

纪轻舟感到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听见那蓬勃的心跳声。

有种仿佛被锁链束缚住的逃脱不了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