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渊凝视的那一瞬,灵魂瞬间被撕裂、吞噬。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重力失衡。骨衔青深刻感知到,这是一个活着的存在,它在注视你,在聆听你,在吸收你。
这是邪神的巢穴,不是它居住于此
而是它,就是这里本身。
没人可以直视它太久,但骨衔青却一直睁着眼,连唇边扬起的弧度都没有消失过,她挺直脊背,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疼痛,没有任何失态的举止。
这样庞大的东西,足够令人惧怕,可是骨衔青知道它的弱点,所以再无恐惧。
在注视了一分钟之久后,骨衔青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从中央广场到指挥室,一路上,她从未移开眼睛,她找到了牵引自己骨架的心脏方位,像大脑不同部位控制着不同行为一样,她的骨架被菌丝“绑架”在不远处的茧上。
骨衔青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整个人踩在黏稠的菌丝上,在刹那间,骨衔青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反而是身上那种隐藏的、能够睥睨一切的危险浮现。
一道寒光闪过,骨衔青用一把毫无杀伤力的匕首,割掉了巨大心脏上,那块控制着她骨架的细小“肌肉”。
“心脏”猛地搏动,激发出的精神力几乎将骨衔青全身血管引爆。
骨衔青毫不在意,她忍着痛楚探出左手,一枚早已准备好的针管沿着刀痕挤入缝隙,高浓度的水母神经毒素,让那一厘见方的肌肉彻底坏死。
跟精神力有关的东西,就得用与神经意识相关的东西来暴力破坏!啪的一声,脑海里好似有根弦断裂,她失去了和神明的链接。但还不够,不过多久,她的骨架仍旧会被重新链接。骨衔青反手将未注射完的毒剂,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神明钻入脑海的干扰,无非是一种生物电信号,一方释放一方接收,她要毁掉自己的“接收”部位,再藏好腰带皮扣下的精神屏蔽器,不再提起关于神明的任何事,不给神明再连接的机会。
骨衔青当然无法彻底毁掉这颗“心脏”,仅仅是指甲盖大小的部位,她就用尽了收集来的剧毒药剂,并且遭受到强烈的反噬,骨衔青口腔中全是甜腥味。
神明后知后觉地开始暴怒,可它已经感知不到骨衔青了,骨衔青是在和它谈话后才开始筹备这件事的,人类的欺骗何其高明,思想何其隐蔽,在一分钟内能产生数千个想法,哪怕是人类自己,面对同类时都长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它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分辨。
但只要它想杀骨衔青,随时都可以。黑藤蔓和菌丝,像蛇群一样探向骨衔青,只要轻轻一缠,就能轻易杀死她。
可做出这一切事情的骨衔青仍旧站在原地,她并没有逃跑,咽着血,几乎难以站稳,却慢条斯理戴好手套,摸上巨大“心脏”表面,笑着安抚:“乖噢。”
语气温柔:“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但越来越危险:“我会亲自带人来绿洲找你。”
她说。
来杀你。骨衔青毫无顾忌地想着后半段话。
骨衔青转身离开,在踏出高塔的那一刻,她用衣领擦掉锁骨上的鲜血,平静地望向远处。
宽阔的街道上,神明的使徒在四处闲逛,从别处而来的骨蚀者和辐射物在楼宇间穿行,只有她是唯一真正的活物,孤身一人站在废墟上,带着爽快的笑,拥有着短暂而珍贵的自由。
从山峦的风越过失效的壳膜,吹过荒芜的街区,从她身边掠过,卷起她的头发,吹淡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个伛偻的、已经逐渐失智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