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桐双手插在口袋里,很轻松地站着:“安鹤,我和你妈妈聊过两句。”

安鹤的剑晃了晃,剑尖已经对不准贺栖桐的脖子,偏了。“你们聊什么了?”

“聊了花。”贺栖桐露出微笑:“她一个人在教堂门前歇息,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天赋傍身,我本来想带走她,到采集所来。但那样算是杀了她。”

贺栖桐望向另一侧的空地,也没有做任何动作,一个真实的场景就出现在了安鹤附近。

三十三岁的安宁靠在三角形的教堂下方,坐着休息,垂着眼眸,状态看上去很疲惫。

安鹤注视着眼前的画面,不敢靠近,她深知,这只是一场虚幻,是海市蜃楼。

幻境中,贺栖桐从迷雾中走出去,安宁察觉到动静,警惕地问了声,谁在那里。这就是安鹤听到的呼喊,第一声由安宁发出,后面尖锐的喊声是水蛭的模仿。

“你为什么没杀她?”骨衔青问。

“老实说我真的想过动手,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拿着一朵花。用冷冻技术做成了干花,栩栩如生,放置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

“我为什么没杀她?因为她浑身脏得不成样子,可那个盒子擦拭得很干净。”贺栖桐的眼光中流露出光彩,“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开得很好的花了。”

她们发现了,安宁怀中抱着一个不算大的盒子。

“虞美人。”骨衔青看到了那抹颜色。

橘黄色的虞美人开得正盛,冻结在了最灿烂的时候。花瓣轻如薄绸,却又如纸张生出褶皱纹理,安宁怀中那一朵恣意张扬,花朵很大,黄彤彤像太阳。

贺栖桐长久地注视幻影,她一向喜欢植物:“开得真好,但单株太寂寥,要是丛生养护在花坛或者后院”

顿了顿,贺栖桐又忽地打住话题,转回到了当下:“我问了安宁的名字,在其它使徒下山之前,让她赶紧离开,这里不安全。”

安鹤看到了,安宁很快离开了萨洛文城,而贺栖桐在教堂站了好久。

“所以,要是你们能找到虞美人盛开的后院,记得采一朵给我,我很喜欢。”

“遗言四。”

“要是我不幸死了,请把我和陷阱里那具骨头放在一起,然后一把火烧了。”

贺栖桐说:“我们的骨头比较特殊,可能要烧很久,拜托你们耐心一点。”

骨衔青完全隐去了脸上的神色,她反手把钥匙揣进了口袋,仍旧俯视着贺栖桐,眼神却不再凌厉:“不选择土葬吗?我以为你会很热爱大地。”她轻轻地笑,露出柔和的一面:“我还可以给你立个碑,像第九要塞,啊,也就是荒原上的宜居区那样,把你名字刻上去,举行一场葬礼。”

“倒也不用了,一把火烧了更好,我们的骨骼不会腐化,浪费土壤。”贺栖桐说,“土壤就留给未来的花和草生长吧。”

骨衔青顿了顿声:“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好了,我的遗言说完了。”贺栖桐总结陈词,微微点头:“很高兴认识两位。”

骨衔青再一次没有对贺栖桐的感慨做出反应,她只是低着头,问:“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结局,但是,会怕吗?死去的话。”

“不害怕啊。”贺栖桐说,“我以前走过很多地方,生前过得很精彩。”

她说的生前是指那短短三十年。她是真正看过广阔世界的人,沐浴过阴沉的、温暖的、炽烈的阳光,到过海洋,也到过雪山,用脚步丈量过土地,见过无数种生命。

她说:“我已经够幸运了。”

唯一的不幸,是等不到接驳机来接她,也等不到灾难过去那一天,看不到种子种进干净的土壤里。

但她亲自等到了幸存者,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