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几处是季瑾年今晚刚指点过的,画哪一笔时,又是就着对方发梢晕开的浅香,画得又缓又轻。

唐玥都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从明天开始,这样的亲近不能再有了。

至少在她试着放下这份感情之前,在她能……问心无愧地面对季瑾年之前。

都不会再有了。

借着准备那幅画和复习月考的理由,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唐玥一直躲着季瑾年,连季家都没有再去过。

每天的早安与晚安倒是依旧。

季瑾年只以为唐玥心神都扑在作画和学习上,隔三差五就会叮嘱她好好休息。

唐玥回复消息的语气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不仅是怕季瑾年察觉出不对劲,她同样也只能凭着每天的几句简短对话,勉强压下见不到对方时的思念。

直到清明前一天晚上,季瑾年打来电话。

“玥玥,你明天是一个人回去吗?”

电流音伴着温和的女人嗓音,唐玥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嗯……是。”

阿婆和妈妈的墓都在老家,往年唐玥都是和姨妈一家一起去。今年她已经搬了出来,又打算把画带过去。

她怕姨妈看到,会想起当年的事情。

季瑾年顿了顿,“记得你之前说过距离有些远,我送你吧。”

季瑾年想起那个雷雨午后,埋在自己怀里抽噎着剖开过往的小姑娘,这次一个人回去扫墓,还打算带着画给唐家阿婆看一看。

她不太放心。

她怕唐玥到时难过得厉害,又没有人陪着安慰。

-

早上十点。

车外风景晃得很快,过了不知道第几个路口,从市区变成稍显陈旧的边镇。再往前开,道路两侧就是大大小小的稻田菜畦,和灰扑扑的白墙瓦房。

唐玥抱着怀里浅白的画筒,一路上很少说话。

季瑾年早上敲开门时,先将画筒递了过来:“路上有点远,放进去不容易压到画。”

却没问唐玥画得怎么样,也没说要看一看。

只是安静地等在门外,看着唐玥将手里的画又卷了卷,小心装进去,抱在怀里不肯离手。

进了镇子边的土路,有些颠簸,车速放缓下来。

这条路通往山坡上,不少行人提着黄纸元宝,偶尔还有几个扛着纸糊祭品。

唐玥想起什么,转头问季瑾年:“姐姐,你今天不用去扫墓吗?”

季瑾年看着正前方,“已经去过了,就在市郊公墓,九点就回来了。”

前面是蜿蜒的狭窄石阶路,季瑾年停下车,附近有一片平坦的空地,还画了粗劣的停车线,已经停了十多辆车。

她问:“停在这里?”

唐玥点头,“剩下一段要走上去,有点远。姐姐,你在车里等我就好。”

季瑾年解开安全带,“后备箱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不好提。”

唐玥想说自己可以多往返几趟,大半东西却被季瑾年提前一步拎过去,只留了两束白菊花让她抱着。

天色微阴,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雨,偶尔一小段路没有石阶,踩在泥上也走得稳当。

沿着山道一路往上,唐玥停在一块扁平的横石旁。

石头足有两人多长,近半米厚,被雨水击打出的凹痕格外平滑,像是经年累月被过路人休息靠坐磨成的。

唐玥轻轻放下两束花,指尖摩挲着它的表面,“小时候阿婆带我来看妈妈,总会在这里坐上一会。后来长大了,偶尔姨妈调不开班,清明那天我也会自己来一趟,坐着待一会。”

季瑾年安静听着她说,左手尾指将右边的东西拎过来,空出手抚在唐玥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