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甸地压在心头,她闭上眼睛,斟酌了语句,才说道:“李义,我是真心喜欢做外科医生,虽然又累又脏,可我一直很享受。朝九晚五的安稳日子,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可是既然我选择了,就得坚持到底。”
李义像发现了稀罕物一样笑起来:“你是在说,你有一个梦想吗?”
他不像是在嘲笑她,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梦想过做音乐呢。这些年我天天琢磨着从哪儿挣钱,对着老板点头哈腰,逢年过节送礼,弓着身子敬酒,是不是特庸俗。可不庸俗,哪能在这么大的北京挣出个窝来。”
他叹了口气:“玉贞,咱们在一块七年,再熟悉不过了。你在学校里读完本科,读研,读博,外头的这些风风雨雨,我可没让你沾过,我想着结了婚,这些俗事也不用你扛着。”
她眼圈也红了:“结婚真的不能解决问题。李义,现在分开,比以后结了婚再发现不合适要强得多。”
他定了定神:“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知道。”
他的愤怒浮了上来,“卢玉贞,你是不是觉得还沉浸在幻想里,觉得自己救死扶伤很伟大?病人家属含着眼泪给你鞠躬,很有成就感是不是?那我告诉你点实话。那个被车祸撞死的孕妇,你拼死拼活把孩子救下来了,其实那孩子还不如死了。孕妇的老公可一点都不愿意看见这个结果,老婆死了,留下个吃奶的孩子,衣食住行都得花钱,还耽误他找后老婆。就因为有这个孩子,他家才死咬着我们公司不放,害得我天天挨训,年底的奖金眼看着就黄了。”
“还有你救下来的肇事司机,你救他干什么呢?一个危害社会的货,家里就会胡搅蛮缠,越有钱越抠索,还打电话到银保监会投诉,搞得我要替公司去给人赔礼道歉,和解赔钱,其实从头到尾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对,你伟大,你救了两条人命,我在后面忙着擦屁股,这就是操蛋的社会。我倒要看看,我不给你善后了,你接着去高尚吧。租个三千的单间,开灯都得拉绳子,还愿意去给医院当牛做马。自以为什么事业女性,你就去吧,不撞个头破血流可别回来找我。”
看着他扭曲的神情,她的脸色渐渐变白。“好吧。”她站起身来,轻轻点了一下头,“对不住,我先走了。”
卢玉贞抱着羽绒服,坐扶梯下到一层。新年将至,员工们在布置大堂的装饰,彩球和玩偶被堆在一旁,花花绿绿的惹眼。有人在用打气筒吹着气球,将它们弯成各种形状。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拍着手在旁边看着,吹气球的大姐就随手递了一个出来:“拿着玩吧。”
小女孩得到了意外的礼物,兴奋得眼睛都发出光来。她被抱在爸爸怀里,小心地将气球转来转去。妈妈着急忙慌地给她披羽绒服:“出去风大,别感冒了。”
卢玉贞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酸到无法言语。她也穿上厚重的羽绒服,把围巾系得很紧,慢慢走回医院去。
她走到新生儿ICU,值班的护士见了她,就笑道:“那个小孩出院了,总算可以不住保温箱了,很健康活泼。”
她小心地问道:“是她爸爸抱走的吗?”
护士想了想,“姥姥姥爷来抱的,爸爸好像就来过一两回。”
“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