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生活要平衡,连史上第一工作狂冯老师都知道要请年假休息了。我虽然假期比他少,也有两个星期。学校介绍了些暑期游学活动,跟旅行社合作的项目,方谨他们看同学报名了,岂不眼馋。你不知道这年头孩子攀比得厉害,这个去日韩,那个去欧洲,你要是去个港澳,都抬不起头进校门。”

她听得目瞪口呆,“已经卷成这样了吗?”

“你以为呢,学生家长没那么好当。”方维揉了揉太阳穴,“咱们现在就把计划好好做起来。只当送你去巴尔的摩,全家顺便到纽约波士顿走一圈,看看名校,长长见识。你只管提交你的签证表,别的包给我。”

她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咱们一起做。”

“没关系的。”方维歪倒在沙发上。天热了,他穿着白色T恤大裤衩,很有松弛感:“这么多年紧紧张张地过来了,这算是个里程碑事件吧。我也想放松一下神经。”

“好。”她拿着小木槌敲敲他的背,“放松。”

方维笑嘻嘻地刚要说点情话,卢玉贞手机上又来了一条语音。她神色有点懊丧:“之前我跟踪的一个前列腺癌病例,病人家属签了同意书,可以让我把病例发表的,现在她不同意了。论文我都写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

“她支支吾吾的,大概是有难处。”

方维忽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那个很年轻的,三十多岁的患者?”

她很惊讶:“对啊。”

“患者在家割腕自杀,幸好抢救及时,没有死。”

卢玉贞站了起来,这个消息显然冲击了她,“这……”

“人还在病床上,做了一级约束,护士一个小时巡视一次。高主任专门让我在门口设置了个摄像头,就怕出事。心理健康科来看过了,说是重度抑郁,开了药。病人手术后功能缺失了,家庭内部压力很大。”

她在屋里茫然地走了几圈,抱着胳膊,嘴里喃喃道:“他们两口子跟我差不多年纪,才刚结婚没孩子呢。”

方维正襟危坐:“做医生的,有同情心是好事,可不能过于共情。我记得你在做年会汇报的时候也提过,前列腺癌的后遗症里,夫妻矛盾是很常见的。”

“可是一般患者年龄在50岁以上,接受程度比较高。”她无力地解释了一句,走过去坐在方维身边,“其实我选泌尿外科,也是考虑过的。这个科室的癌症患者生存率相对高一些。我承受能力太差。”

“不,只是你心肠太好了。”

卢玉贞打开手机,望着那条语音,“病人家属其实也在崩溃的边缘,我能感觉到。”

“玉贞,做医生的,不要跟病人走得太近。”

她手里一抖,就把手机放下了,默默不语。

“医生是个跟人打交道的职业,却又不能掺杂感情,这很难。”方维叹了口气,“你跟她不是朋友。”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仔细翻着那篇论文,患者,男,31岁,入院诊断为前列腺癌三期。“人毕竟不是数字。我……也许以后也做不成医生了。就作为普通人安慰她一下吧,你帮我看看措辞。”

“好。”

创伤外科的深夜里,只有仪器在运行的微弱响动。病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着。手腕上的伤口刚刚换过药,渗血已经停止了。金医生说了,过两天会开始生出肉芽,接上的肌腱逐渐恢复。抗抑郁的药也得吃起来。

病人家属躺在狭窄的陪护床上,背部和头一起疼得要命。刚刚凑钱交了住院费,荷包已经空了,明天……她不敢想。

她心里涌上来一些恨,一些怨,一些嫉妒,又或者还有残存的一点爱,搅合在一起,混沌地压在身上。

叮地一声,手机响了。她打开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