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往车的方向走。
“中行,等等。”姚江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赶紧捞了一把他的肘窝,“我们坐地铁。”
“啊?”这么一碰,历中行顺着他的力道转了九十度,耳后的红漫到耳垂上,暴露于人前,偏偏表情正常得很,只有单纯的疑问。
又坚持不住,一秒两秒,眼睫发抖。
姚江心里好似有毛绒绒的小兽闷头一撞,既麻且痒,松开手说,“大太阳,他们都在门口晒着,我们开车去,不好做人家的工作。”
历中行懂了。
道理是这道理,但换一个做表面功夫的,其实可以开车到附近再走到市局门口,不被人看见就行;再换个自我感动的,可以一路都坐公共交通工具,流一身汗到人家面前,还能演演苦情戏。
开车到这里,是姚江并不刻意自苦;不开车去市局,是应有的诚意。
分寸微妙,却有区别,如何处事,各见品性。
看他如何对待尊者,不若看他如何对待弱者。不亢不卑,不虚伪不谄媚,也不滥施同情。这是姚江。
历中行胸中怦然,低头笑道:“明白。”
我明白你,我为这明白高兴不已。
“不过,这么贵的车就这么扔我这儿,要是丢了我可不负责。”他说。
“那怎么行,历教授要赔的。”姚江随口接茬,同时从西装前襟内袋取出一双手套,交给他,“发掘的时候可以戴一下。”
历中行惊讶地看这双深灰色的针织手套针脚很密,五指轻薄,虎口和掌心却做了加厚,应该是为干活儿特制的,力图保护易劳损部位,又能用指灵活自如。柔软的织物上带着姚江胸口的温度,比他的手热。翻到掌心这面,腕口下绣着一枚小小的红桃。
桃,易木为女即是“姚”。
姚江误解了他的打量,担心这东西给得不合时宜,“夏天是有点热,不过……”
“姚淮织的啊?”历中行赶紧截住他,玩笑道,“你这样转手给我,她不生气?”
“她不会。”姚江淡淡地笑,“我现在用不上。”
历中行很想继续开玩笑,问他,自己不要了才给我?可是这手套干净柔软,想必洗过晒过,这么多年好好放着,不是他不要的东西。
不是他不想要。
“谢谢。”历中行眨眨眼,“要是姚淮知道了不高兴,你就说,历某人太穷了,一双手套都没有,咱们扶贫济困,给他算了。”
姚江失笑。历中行明显只是说笑不作他想,却无疑再次点醒了他。姚江看着他把手套折好,收进上衣荷包,垂睫自忖。是的,历教授难道会没有一双手套?干这行肯定有,有很多,但还是想拿最好的一副给他,即使多余,即使不合时宜。
他想,自己现在很危险。在悬崖边,在钢丝上,却不觉深渊万丈,只知鲜花满目、掌声盈耳,肾上腺素一路拉升,引他去往未知之地。
而历中行在想,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东西送得有多暧昧?腕边一枚红桃,等同于带了他的姓,打着他的标记。何况这手套曾贴过他的五指掌心,收进他的胸口衣襟。自己怎么戴啊?
堪比古时男赠佩环女遗帕绢,睹物思人,如何自持?不是信物胜似信物,说是无情,却似定情。
可是“用不上”这由头,实在听着太过顺手,如果拒绝,反而显得自作多情。历中行恨恨地收了,咬牙暗道,不能怂。
两人一前一后刷码进了闸口。
人太多了。河梁地铁除了设在商业中心的站,很少挤得这么满满当当。历中行和姚江站到了两节车厢衔接的折棚风挡旁边,抓着把手,脚下小幅地起伏转向。有小孩儿从腿边钻过,历中行让了半步,紧跟而来的家长再次推涌,胳膊就挨到姚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