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想承认,但在我认知中,他向来如山如岳,无所不能。
记忆中两次流血,一次是我中了惑情咒自冰湖醒来后,一次便是现在。
似是感觉到我的注视,男人低头看我一眼,淡淡道了声“无事”,握剑的手抬起,手背一下便将那殷红抹去了。
只是那红色烙在我眼里,许久也未能褪去。
他是何时所负的伤?谁伤的他?或者说,谁能伤他?
我兀自寻思,目光转向前方的云横。
云横公子也受了伤。
虎口崩裂,几可见白骨森森,衣袖上尽是血迹,但他却仍是笑着,似乎能见到青霄真人受伤,是件极愉悦的事。
他右手斜抱着那把古琴,手指在弦上轻轻拨出几个破碎的音,忽叹道:“本来这些日子里,我还谱了几首新曲,待友人回来,便弹予他听。可惜此战过后,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听了。”
我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友人,是我。
可他一介魔修,瞒隐身份,骗我欺我,到头来却还说要弹琴予我听,简直……太过可笑。
未待我说话,青霄真人却先一步开口。
他道:“你不配。”
云横公子道:“哦?真人此话怎讲。”
青霄真人冷冷道:“嚚猾之辈,也配与剑宗弟子论交?”
云横公子轻呵一声,也不动怒,只淡淡道:“剑宗弟子?不过区区一个炉鼎而已,真人倒护得紧。要真说谁不配……长空剑宗人才济济,每个弟子都万里挑一,他一个炉鼎身处其中,可配得上这弟子之名?”
他的目光投落我身上,里面诸般温柔神色,俱都化作嘲讽讥笑,言语如刀,刀刀刺在心头。
我狠一咬牙,面色已是煞白。
原来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不愿深想的细节终究被串联起来,重新溢满心头。
“你早就知我为炉鼎……所以第一次见你时,我的采撷之期提前发作,是你做的手脚?”我问他。
云横公子毫不避讳:“是。”
“……为什么。”
他笑起来,道:“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一个已被采撷过的炉鼎,却被一个天资绝伦的少女追着师兄师兄地喊,真的很是有趣。”
“我当时便很好奇,她知道你是炉鼎么?如果她知道,还会不会这样亲切地喊你一句‘师兄’所以,我便在那壶茶里……”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我以前竟未看清,你是如此之人……”
云横公子瞧着我苍白面色,只笑道:“行之,你未看清的,还有许多。”
我被他轻描淡写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却听青霄真人突然道:“周离配不配当剑宗弟子,几时由得外人评说?”
“我认可他,他便是。”
我认可他,他便是。
我一时竟怔在原地。
二十多年了,我等他一句承认,已有二十多年。
可是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偏偏不是我独自在后山,日夜苦修那些年里,亦不是我剑法有成,剑心凝就之时,而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在我连剑都没拿起来,像个废物一样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
我下意识想扳开他的手,去拿舷板上放着的剑,却被他搂的更紧,对我道了声“莫闹”。
于是我便不再试了,锁魂灯的存在,注定我再怎样试,都是徒劳。
云横公子没有反驳青霄真人的话语,他将剑尖抬起,笑叹:“真人对自己的炉鼎,确实是这世上顶顶的好。”
他崩裂的虎口上血还在流,顺着剑柄滑落,与剑锋上那道艳红的线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