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起的水花模糊了我的倒影,也搅乱了原本平静的心湖。
梦中难辨时间流逝。
这里虽有日升日落,却依循梦境主人的心念而定,并非外界真正的一日。若要计准确的时间,只能以采撷之期的到来而定。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转眼,已是五次过去。
又一次修习完毕,我收剑入鞘,背靠着树干坐下。
星光浩瀚,四野无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萦绕耳边。
这些日子,我除却修习剑术,亦在寻觅自己的道。
只是,进境甚微,炉鼎之体对天地大道抵触非常,便是在梦里,也难以改变分毫,往往打坐数个时辰,也毫无所得,反致心境焦躁,心神不安。
而剑术修行,亦陷入了瓶颈。长空二十七式虽已烂熟于胸,但要脱离原本套路的桎梏,形成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剑术,摆脱那人的影子,却仍是艰难无比。
困于一方梦境,终究是眼界太窄,难得自由。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寻找梦境的出口,只是无论如何兜兜转转,最后却还是会回到这里。
如此几番之后,我才总算死心。
待到繁杂的心绪皆随着时间慢慢沉寂,我兀自修行,大多时候,不仅是在问道,也在问自己。
世人皆言,不成剑心,非为剑修,而成就剑心,则需修士心与道合。但所谓的‘道’,究竟又是什么?而所谓‘求道’,所求的,究竟是天地自然之道,还是立世为人之道,亦或是凭剑杀伐之道?
我苦苦思索,不觉将疑问低喃出声。
待反应过来之后,我眉一蹙,又松了下来。
并未期待能得到树另一旁男人的回应,事实上,这些日子里,除却采撷之期,我与他便少有交流,刚开始我还会问他究竟何时放我离开,但后来,也不再问了。
但夜风却捎来了男人淡淡声音。
“道是恒长,亦是无常。于不同人,不同物,所悟之道皆有不同,明心见性,照见本我,方可得己身之道。”
我颇觉惊讶,忍不住又问:“真人所谓己身之道,又是什么?”
他道:“寄情于剑,无我无物,便是我的道。”
我嗤道:“之前你说无我之境只是虚妄,方才又言寻己身之道需明心见性,照见本我,可既然无我,又何来本我?真人,你说的话,未免太过相悖。”
“若无虚妄,何来真实。”他顿了顿,淡淡道:“由无入有,亦是由妄入真,以真证妄,妄却非妄……无人说得清。”
我默了半晌,道:“我不懂。”
“你不必懂。”
昔日,他对殷诀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不究于此,换了一个问题:“那真人,又是何如寻得己身之道的?”
他道:“我的经验,于你并不适用。”
我皱眉,声音已有些急切,“为何?”
可树那头却无回答。
我想起自己炉鼎之身,不与天道相合,往年他也说过以我资质不配为他弟子之类的话语,不知怎的,心头便涌上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再开口,已带了些冷嘲意味:“莫非真人是因我资质驽钝,难以造就,而你等天才悟性高绝,一触即通,所以便连说都懒得与我说了么。”
那头仍是不答。
“罢了,”我冷哼一声,“真人既不愿说,我又如何能够奢求。只难为您费心养着一个炉鼎这许多年,却养成这副任性乖张模样,总是痴心妄想,妄自挣扎,想必在你看来,很可笑罢。”
“……我生于荒芜之境,自有意识起,身边便只有一剑相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许久,树那边男人才终于出声,“但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