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殷诀,为我留下的丹药。
我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将瓷瓶放进衣物里,被石头磕伤的额头火辣辣地疼着,魔尊的话语又在脑海中回荡。
他满心所愿是你,满心执念是你,让他失去理智的是你,让他彻底入魔的也是你。
他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境地,全都是因为你啊。
密林里的记忆破碎又凌乱,除了魔尊的声音,我只记住殷诀的眼睛,血淋淋的,不尽空洞与凄惶。
我究竟……做了什么……
黑暗寂静之中,温行云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回忆:“阿离,我一直认为,许多遭受苦难之人,错处并不在他自己。”
我靠在他怀中,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紧,又听他继续道:“在这世间,凡人信奉善恶有报,修真者坚信因果轮回,以此而观,似乎只有罪人才会遭受报应,可怜人必有其可恨处……我以为不然。”
“难道不是吗?”我轻声问他。
他道:“若真如此,为何有无辜之人也会惨遭苦厄,大恶之人却能得道飞升?你看诸国战乱,百姓流离,百姓何辜?魔修证道,杀尽苍生,苍生何辜?”
我回答不出。
他道:“善恶两端,本无轻无重,因果轮转,原无始无终,此谓之恒,恒即为道。天道的善恶因果,与人道所以为的善恶因果,从来不是同一种东西。”
“阿离,在我看来,你没有错,炉鼎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伤害你的人,还有那些将天道因果曲解为人道善恶,从而强加于你们身上之辈,你不必因此苛责自身。”
我低低道:“可他们都说炉鼎非人,只是助人成道的工具……”
他道:“可你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愣住了。
眼睛缓缓阖了阖,里面又酸又涩,好似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我忍不住再去确认:“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他说:“是。”
我抿着唇,湿润的液体划过面颊,嘴角却已压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奇怪,但我已忘了该怎么去笑,我只是单纯的,很高兴。
似乎我终日在乌云蔽日的世界里穿行,跌跌撞撞,遍体鳞伤,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句话,看见云层里透出来一束光。
我想要抓住它。
所以我激动踉跄地走过去,摔倒在泥地里,就算摔碎保护自己的外壳也不惜。
我抓住了它。
于是那些从未在外人面前流露的脆弱与惶然,好像忽然便有了倾诉的契机。
“我其实一直在怕……”我看着漆黑的前方,声音很轻,像漂浮在空中无处着依的一片羽,“我见过那些炉鼎,他们似乎纯粹是为依附他人而生,为被人采撷而活……他们的主人让他们笑,他们便笑,让他们哭,他们便哭……我好怕自己最后也变成那般……我怕自己,再拿不起剑……我已经……”
“傻瓜。”
温行云柔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愣抬头,黑暗中我见不到他,却能感觉得到,他此刻也在低头看我。
他说:“炉鼎与人,都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就连草木精怪亦可化为人形,而人之所以为人,却并不因这具皮囊,而在于其魂。有魂者,纵有贪嗔痴苦,六欲缠身,亦能明其志,持其心,得以人立于世;无魂者,纵有人之皮囊,亦不过行尸走肉,猪犬之流。”
“持剑以明志,苦寒方砺骨,阿离,你是人,是剑修,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你该相信这点。”
他顿了顿,似乎微微低下了头,那和缓温柔的声音便响在我耳边,他说:“我也相信。”
我眼眶酸涩,面颊微微烧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