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弩大喜,一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眼中煞气如电。他想打这一战已经多年,如今得偿平生心愿,十分快意,连神色也凌厉风发了许多。
聂琰多说几句,又觉晕眩,示意杨弩退下。杨弩见聂琰神色憔悴,心下一动,刚才的兴奋也顿时打去了七分,低声道:“陛下,想不到你为那个人如此伤神……这可如何好。”
他见皇帝也不说话,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便又硬着头皮道:“那天要不是太后和曹总管急召,微臣连夜封锁消息,处置善后,只怕朝中已经出了乱子。陛下,你,你是一国之君啊……切切保重……不该,不该……”
聂琰面色微变,厉声道:“下去!”
杨弩一惊,知道多嘴了,连忙低头,正要退下,聂琰叹息一声,低声问:“且慢。那日他下葬,你和曹瑞怎么处置的?”
杨弩一愣,想不到皇帝到现在还记挂着这事,无可奈何道:“是公侯之礼下葬的,只是事出仓促,略有简慢。一切事宜都是微臣的亲兵处置,并未惊动其他,也未立下任何文字,陛下放心。”
聂琰点点头,怔怔出神良久。杨弩不得他命令,也不敢退下,只好呆着。
聂琰忽然低声道:“带我去看看他的墓。”
“这……”杨弩吃了一惊,看着皇帝苍白着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独有眼中闪耀着凄厉的神色,一时无语。
他一直以为,琰帝英明果断,能狠能忍,是难得的人君之才。想不到聂琰在私情上头竟然如此固执。
大将军无奈地叹口气,同意了皇帝的要求,心里泛过一丝惆怅:如果动情之后能让人变得如此煎熬痛苦,他宁可一辈子无情无心的好。
皇帝换了一身衣服,就如寻常书生一般打扮,和杨弩一起出宫。曹瑞苦劝不住,本想跟了去,却被皇帝淡淡喝阻了。曹瑞见聂琰神色不善,想着昔日正是自己力劝皇帝杀死英王,心下一凛,倒不好多说甚么,默默无语低下头。杨弩见他一脸担心,连忙打包票说一定保得皇帝无事。曹瑞无奈,勉强退下,眼看外间春寒料峭,密云欲雨,又硬塞了两件油布披风要杨弩带好。
聂琰看在眼中,轻笑一下,拍了拍曹瑞的肩膀,低声说:“别担心。”翻身上马。曹瑞一怔,看着皇帝毫无血色的脸,赶紧低头,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杨弩带路,两人默默穿行在沥沥烟雨中。这时候还是乍寒还暖时分,风一过,聂琰忍不住闷咳。杨弩有些不安,低声问:“陛……严公子,你真的没事么?”
聂琰搜肠抖肺咳了一阵子,笑着摇摇头:“没事。”就这么低着头,由着杨弩带路走了一阵,聂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他一定很冷。”
“嘎?”杨弩不知道皇帝在说甚么,愣愣反问一声。
“这天气真不好,他躺在地里一定很冷。”聂琰的眼色朦胧如恻恻春雨,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句。
杨弩听得心惊,不敢胡乱答腔。两人策马走了一阵,渐渐荒僻。聂琰看到远方高树密林,若有所思,轻声问:“这里?”
杨弩小心翼翼低下头:“是。”聂琰不再说话,一打马,疾驰过去。杨弩紧紧跟着,聂琰却回头沉声道:“你留在这里。”杨弩无奈,眼睁睁看着他打马进去,急得冒汗。
聂琰一路奔到林中,果然看到不远处树下一片空地,静静立着一处坟墓。他的身子激烈颤抖一下,缓缓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了过去。
墓碑高大,碑上果然空无一字,光滑的青玉石碑上都是雨水,点点滴滴,倒像极了眼泪。聂琰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挨过去,总算走到那墓前,出神一阵,忽然伸手抱住那湿漉漉的墓碑,低咳一声,把头轻轻靠在墓碑上。碑石冰凉,但他的脸上身上却火烫着,心里模模糊糊想起那些日日夜夜的纠缠、温柔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