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颂然用木铲一圈一圈搅拌,直到米粒涨满,粥面变黏,“噗噜噗噜”冒出了一串既稠又厚的泡泡。
六点半,他给贺致远打了第二通电话,这回对方挂得更快,铃音只响了一声。
颂然惊住了,屈辱的怒火一瞬间胀满了胸腔。几秒过后,他猛地把粘着米粒的铲子掼进了水槽里:“做人要有基本的礼貌,这是你教我的!礼貌就是……就是先接电话,再亲口叫我‘滚蛋’,不是连电话都不接!”
他被激出了犟劲,又一次按下了拨号键。
但这回干脆连铃音都听不见了,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颂然双手撑在流理台上,慢慢低下头,感到铺天盖地的自我厌弃向他袭来。
真的……挺久了。
挺久没被一个人这样讨厌过了。
福利院出身的孩子容易患一种心病:缺乏自信。颂然在那个大染缸里待了十年,也没能逃过自我贬损的命运。刚离开福利院那会儿,他的社会交际观念一直问题不断,心态差得一塌糊涂,接近中度抑郁。
后来到了上海,落脚的地方离复旦比较近,他没事就去旁听心理系通选课,混在一堆天之骄子里修完了一学期自我认知与情绪管理,课后还厚着脸皮找教授聊天,诚实地诉说了自己的处境。教授是个挺乐呵的老头子,带他去曦园小亭里聊了一会儿,算作初步的心理疏导,临别还给他开了一张书单。颂然花了几年时间,照着书单仔仔细细读完,自我剖析写了一百来页,总算长出了一层自信的皮毛。
皮毛虽然是新长的,却糙硬得很,极其耐磨。
为了打拼生计,颂然这些年没少遭受恶意,但他性子倔强,日子越苦,越懂得乐观的重要性,反而像淬火真金,磨炼出了极其讨人喜欢的性格。出版社的姐姐们一见他就笑,动不动就摸头揉脸、亲亲抱抱,把他当吉祥物一样宠着。
颂然清楚自己的分量,他又不是钞票,怎么可能招所有人喜欢,大部分人喜欢他就够了,区区一两个不喜欢的,完全不值得介怀。
他一直这么认为,直到今天。
直到他发现,他接受不了贺先生的“不喜欢”。
来自贺先生的否定成了颂然单薄的肩膀无法承受的重量,仅仅一句淡漠的“不能”,仅仅一次厌烦的关机,就摧毁了他辛苦砌造的信心堡垒。
“布布啊,你爸爸真的是……”颂然仰头长叹,神情中流露出一抹酸楚的无奈,“真的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