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起得这般早?”程青目光落到虞明窈凸起的腹部上,“可是身子不适?”
几人此番坐的不是商船,是官船,船上大夫医师、护卫这些一应俱全,已是最大程度上能保证她们安全的了, 不大可能再出上次那般的意外。
“他很好。”虞明窈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我只是心中不安。”
许是一夜未能安眠,也或许是因为程青是谢濯光身边最得用的人, 虞明窈垂眸, 在晨起的冷气中,将她心中的隐忧托盘而出。
“他让我就这么去了, 他一个人在京都,我……”
她说到这开始哽咽,激荡的情感在她胸腔中, 像是迷路的蝶潮撞向四面八方,她全身上下, 每一个感官皆是那种滚烫的、忽视不了的酸涩。
她感觉自己或许此生都见不到谢濯光了。
人在关键时刻,有时候对未来, 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这种不祥,从京都忽地一下戒严开始,就一直在虞明窈心头未散。
说来一辈子很长,但有时候,一眨眼就过去了。
就像她上辈子,自卑、又羞怯伴在外祖母身旁远上京都,绝想不到自己和舅舅家的女儿,此生再不复相见了。
离别时,离别随意得就像一道风,只有风过了,若干年后,隐痛才会在某个阴雨天泛滥。
原来,那时就已错过。
“你家世子真的好么?我实在很……担心他啊。”
虞明窈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她对谢濯光最真切的心意。
被抢亲时的怨恨是真的,此时的担忧也是真的,同床共枕的夫妇,纠葛羁绊,哪是短短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风声呼啸,日出之际,寒意趁着最后的时间,也来了。
面对这股突如其来的寒,程青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虞明窈略显苍白的面色上。
前两天还好好着的人,只两夜,眼底便已泛青。
夫人是真的想念世子啊……
意识到这一点,愧疚再次向程青袭来。他深吸一口气,默不吭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锦囊。
“这是世子嘱咐给您的,说让您到了苏州再打开。”
虞明窈怔怔,从他手中接过。
掌心触感,细滑柔软,可当虞明窈攥紧这个该死的锦囊时,一股恨意,却抑制不住从她心底涌出。
装什么深情!
明明做好老死不相往来准备的人了,现在还做这些多余的作甚!
明明……
虞宅离他那,那般近,几步路的事,这人近九十日不来,现要整这些……
泪光在她眼角隐隐闪现。
程青见她这一副恨不得将掌中之物扔了的模样,生怕虞明窈真扔了,他赶紧出言:“世子说这锦囊非常重要,让您务必留心,事关裴公子,一定要到了苏州,才能打开。”
程青一脸紧张,话毕,虞明窈慢慢抬起垂下的眸,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看向程青。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程青的心,不由自主也提起了。
在他的注视下,虞明窈笑了一笑,好看的眉眼,全是讥讽。就在程青嗓子眼都快跳出来时,她笑意不改,垂眸,纤细的手指果决将锦囊拆开。
“……”
程青一下心如死灰,虞明窈连给他阻止的机会都没给。
红纸黑字映入眼中,虞明窈捏着红纸的手,开始颤动。呜咽的声响,停在她喉咙口,她越是眼睛盯着这张纸,声音就越是压抑得厉害。
这一幕,落在程青眼里,他面露不忍,目光也望了过去。
“和离书”三字一出,程青一下明了,不敢再多看。徒留虞明窈,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