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文太师自己这一生,也都在致力于给太子灌输自己的理念,力求将白纸般干净的少年培养成推行自己政论的工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因材施教’。
太子殿下休养这数月,果真成长了,也有主见了,竟能看破个中玄机。
文太师惊惶之余,更多的是为人师者的欣慰。
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何必再深陷政治泥淖中而忘本心?
胸中豁然开朗,文太师轻喟一声,颤巍巍拄杖起身。
殿外暖阳正好,枯枝残雪之下,孕育着来年的万物争春。
……
“文太师致仕了?”
东宫寝殿内,赵嫣披衣盖住裹胸的生绢,眨眨眼道,“好端端的,他老人家为何要辞官?”
“这得问殿下您。”
流萤利落地给她套上繁琐的衣物,束好白玉腰带,“据说文太师昨日从崇文殿里出来,便直接去了太极殿,以年迈体衰、颐养天年为由请辞。”
“并未谈及东宫,说明他老人家还是懂得分寸的。”
赵嫣并不知晓文太师主动请辞的“分寸”,来源于她那份阴差阳错的空白试卷。
心道文太师的确很老了,眼花耳聋,每次需伛偻身形,将眼睛贴在叆叇上才能看清字,她见了都觉得脖子疼。
坐在镜前束发,赵嫣又问:“父皇同意了?”
流萤点头:“文太师言辞恳切,圣上不得不同意。”
“文太师都辞官了,孤还得去崇文殿。”
赵嫣理了理身上的锦袍,巴掌大点的脸庞上略染苦闷,“东宫三师,今日要应付的是哪位?”
“奴婢不知。”流萤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皇后娘娘那儿应该得到消息了才对,怎会到现在还没动静?
赵嫣拧了拧眉,又很快松开:“去了就知道了。”
崇文殿,轩窗半开。
赵嫣看着倚坐在太师椅中的高大身影,霎时如五雷轰顶。
年轻英挺的男人身着一袭暗色常服,左臂文袖,右臂武袖,容颜如玉雕琢,于座中微微抬眸。
那双眼睫浓长的眸子一打开,夺魄般慑人,波澜不惊道:“即日起,由本王兼任太子太傅,司教导之职。”
第6章 第06章 授课
“他方才……说什么?”
赵嫣仿若幻听,问身边执着拂尘的大太监。
老太监挂着笑,躬身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肃王殿下兼任太子太傅,辅佐东宫,是陛下亲自点的头。”
大玄朝完了,没救了。
闻人蔺是何人?
他可是一言不合就能杖杀五品朝臣立威,跺跺脚就能让整座皇城颤上三颤的人。
让权倾朝野的异姓王辅佐尚不成气候的太子,这无异于将人质送上门给人拿捏,父皇如何想的?
思绪混乱间,闻人蔺已振袍起身。
其暗色的文武袍下露出一片殷红如血的中衣衣襟,雍容华贵。他的姿态依旧随性从容,面容温润无害,可赵嫣却再找不回暖阁初见时那样淡然的心境,只觉水漫咽喉般的压迫感,难以呼吸。
闻人蔺在她面前站定,审视片刻后,微抬手臂。
护腕紧束的武袖下,筋络微凸的手掌修长有力。
他会杀了自己吗?
赵嫣想起了长庆门下飞溅的鲜血,不免心弦紧绷。
然而那只主宰生杀予夺的手,只是动作自然地落在了她毛领厚实的肩头。
“太子体弱,不妨坐下说话。”
也没见闻人蔺使劲儿,赵嫣肩头一沉,跌坐在了书案后的席位上。
她眨了眨眼,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