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没?说话, 只是拿着酒罐往嘴里?倒了倒,没?来得及吞咽的酒液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进他大敞开的领口里?,又顺着骨感的锁骨蜿蜒而下。

华羽然侧过头看?他,笑骂:“搞这?副带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裴昭轻轻抹了抹唇角, 方才道:“我也不知, 只是心?中忐忑,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在我掌握之中。”

华羽然一怔:“忐忑?你忐忑什么?”

裴昭反问他:“羽然,你可知道这?个?心?阵, 为何是杀阵?”

华羽然摇头:“我又不是弄阵法的, 你问我做什么,故弄玄虚,你直接说了算逑!”

裴昭被他一怼, 也不生气,只是慢慢解释:“这?心?阵,能无限放大阵中人心?中的痴念,把?那些永远横亘在他们心?底的一根刺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一次比一次地放大,直到阵中人无法忍受,挥刀自?戕。”

华羽然听得有些悚然,喃喃重复:“人心?中的痴念……”

“人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1]。”裴昭的声?音不管是八十年后还是八十年前都是慢吞吞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字悔。”

“心?阵无法放大生老病死,但可以无限放大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裴昭道, “可真正最令人痛苦的,是因这?几苦延伸出来的, 悔恨之苦。”

他偏过头问华羽然:“你活到如今,有什么后悔之事么?”

华羽然想了想,有些怅然地躺到了裴昭身边:“……有。”

裴昭:“什么事?”

华羽然叹了口气:“在我刚出师时,志得意满,刚愎自?用,认定杏林内天下无人及我半分,更认定我生来的职责便是拯救这?苍生百姓。”

金子晚听着,也不觉得奇怪,华羽然年少轻狂时必然是这?样的。

“我云游四方,当了几年的游方郎中,”华羽然道,“在一个?小镇里?,有一户人家的两个?女?儿都得了同一种怪病,高烧不退。姐姐的病情更为严重,已?经危在旦夕,我便立刻着手救治。有其?他郎中想同时对妹妹诊疗,但病情棘手,一针落错,性?命不保。妹妹的情况尚可支撑几天,我怕其?他郎中行差踏错酿成大错,于是不许他们插手,待我救好姐姐后再救妹妹。”

“等我把?姐姐救回来之后,我才知道,在我施针救人的三?天内,妹妹的病情迅速恶化,两个?时辰内便药石罔效。”

华羽然声?音沉了下去:“我余生都在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刚愎自?用,让其?他的郎中去同时进行诊治,那户人家的另一个?女?儿,也许就不会死。”

裴昭侧过头,华羽然伸手把?右手的袖子拉高,金子晚定睛一看?,华羽然的右臂上刻着已?经发白了的一个?字:慎。

裴昭没?有安慰他,也没?有评价他,只是问:“想起这?件事,最让你难以忘怀的一幕是什么?”

华羽然没?有丝毫犹豫:“那户小女?儿死去后仍没?有闭上的双眼。”

裴昭道:“那么在心?阵里?,你便会无数次地经历这?一幕,会有无数人撕心?裂肺地谴责你,你会被万夫所指,永无宁日。”

华羽然只是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心?阵是杀阵!

杀人诛心?,不外乎此。

金子晚想,那能布出这?个?阵法的裴昭,又有没?有过悔?

还未等他想完,华羽然便直接问了出来:“望舒,你有过后悔的事么?”

裴昭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没?有。”

华羽然嗤笑出声?,拎着酒坛往自?己嘴里?倒酒,咽下去后才喃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