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的公案被人劈成两半,令签散落一地,背后的海水江崖图案溅满污血,头顶“明镜高悬”的牌匾上扎着几支箭羽,像是明晃晃的警告。

陆恒带着手下搬来一张长桌,请方宏伯坐下,找到主簿和典史,接管了空空如也的库房,有条不紊地推进赈灾事宜,又调出近三年的案宗,交由方宏伯的几个学生核查。

接下来的十几天,方宏伯带来的二百万两赈灾银陆陆续续发放到难民手中,解了燃眉之急。

他常常穿着粗布衣衫,到田间地头过问农桑,和百姓们同吃同住,又在陆恒等人的协助下,平反了几件冤假错案,逐渐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这晚,方宏伯筋疲力尽地回到县衙,刚刚歇下,就有小吏来报:“方大人,方大人,有位老妇人在门前击鼓鸣冤!”

方宏伯不顾陆恒的阻拦,披衣起身,升堂讯问。来⒌,㈧0641⒌0⒌追更'

那妇人身形佝偻,衣衫褴褛,自陈是从外地逃难而来,不幸遇到盗匪,儿孙皆被屠戮,只有自己逃了出来,请方宏伯为她一家伸冤报仇。

“满口胡言。”方宏伯目光老辣,很快识破妇人话语里的漏洞,“谁不知道辽东灾情最为严重?你既为逃难,怎么会往这边来?再者,年轻力壮的儿孙都躲不过盗匪的屠杀,你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妇人是怎么从匪窝里逃出来的?”

妇人见阴谋败露,桀桀一笑,挺直脊背,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叫道:“天地不仁,大劫在遇,金莲降临,真佛出世!方大人,老身今日就送你往登极乐!”

陆恒早在一旁提防,见状闪身挡在方宏伯面前,和妇人缠斗起来。

金莲宗来势汹汹,见妇人未能得手,立时在后衙放了一把火,又使几十人手持刀枪剑戟,从前门往里硬闯。

陆恒眼看着烟雾四起,耳听得杀声震天,一剑洞穿妇人心门,将方宏伯背在身上,对手下们高喝道:“不要恋战,快走!”

“陆大人先走,我断后!”薛毅跳到官衙门口,横扫长枪,掀翻好几个歹人,又回枪刺向从身后偷袭的汉子,端的是勇猛非常。

陆恒背着方宏伯从人群中突围,穿过四五个小巷,甩开追兵,奔往不远处的山峦。

“真是对不住,老夫给小陆大人添麻烦了。”方宏伯听着陆恒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十分过意不去,“老夫已经一把年纪了,就算折在这里,也是死得其所,小陆大人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陆恒冲上山路,喘着粗气道:“方大人说的哪里话?您是国之柱石,又是三朝元老,远比我们这些不通文墨的武夫金贵。”

方宏伯沉默片刻,道:“小陆大人,我知道你所为何来。但是,你可知道,就算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替你在圣上和侯爷跟前说话?”

陆恒的脚步只快不慢,一直把方宏伯背上山腰,方才停下来休息。

他使两个下属到前头探路,另外几个下属去接应薛毅,支开众人,方道:“临行前,我娘子跟我说过,大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想必不会答应我的所求所请,如今果然被她说中了。”

方宏伯有些意外,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拼命?”

“不试一试,终究不肯死心。”陆恒自嘲地一笑,走到溪边,摘下沾血的剑穗,动作轻柔地搓洗起来,“再说,我跟着大人学了不少东西,还长了很多见识,也算不虚此行。”

“倒是大人您,到了辽东之后,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做了多少事,救了多少人,却平白无故遭到刺杀,就不觉得灰心吗?”陆恒望着方宏伯坚毅的面庞,目露疑惑,心生彷徨,“北边乱成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还想问:这样的坚持,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