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烧没了,舱房里?重归黑暗,靠枕从榻上滑落,相拥的?二人睡了过去。
一场夜雨降落,上海的?冬天更冷了,风里?裹着冰刀似的?湿意,刀刀往骨头缝里?扎,身上的?冬衣穿得再厚也无用,一见风,冻得嘴皮子都打哆嗦。
天亮雨还没停,韩乙没让丹穗起床,他做好饭端到榻边陪她吃,之后点燃新蜡烛让她窝在被窝看书?,他则趁雨势小的?时候去扫洗船板。
水雾蒙蒙的?江面上不见船只,江两岸不见人影,大冷的?天,人都钻在家里?躲避严寒。
“韩乙韩乙”
韩乙丢下扫把大步走?上二楼,他推开?门问:“喊我做什么?”
“想跟你说话,快进来。”丹穗靠在床头招手?,她坐在被窝里?,上身穿着狐裘,头发斜斜编个辫子搭在胸前,嗔意绻绻的?眼微瞪,撒着娇说:“你傻不傻?外面不冷啊?”
韩乙朝她手?上瞥去一眼,秾纤得宜的?手?指按在布满字的?书?页上也失了颜色,他见了只想移开?眼。
他在她脸上徘徊几眼,迟疑地问:“说什么?”
丹穗按在书?上的?手?指点三下,指尖敲在硬实的?书?页上嘣嘣响三声,“我考考你识多少字。”
重鼓擂在心?尖上,韩乙惊得转身就走?。
“你站住!”丹穗大喊,“给我回来!”
韩乙咬牙,他步子停下,心?里?却十分想像黑大一样利索走?人。
“回来,快。”丹穗柔下声音,见他不动,她又扬起声说:“要我下床去拽你是不是?”
韩乙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他垮着脸,目光幽怨。
丹穗乐死了,她笑盈盈道:“我又不杀你。”
“我伺候你睡觉吧。”韩乙作?势要解衣裳。
丹穗唾他一声,“不正?经。过来,跟你说正?经事,你看看这几个字你认不认识?”
韩乙摘下斗笠探身去看,努力辨认后只读出六个字,其?中两个还是错的?。丹穗翻一页纸,又指几个字问他。
韩乙看这本书?厚厚一沓,他身上无端冒汗,一页认五六个字也得有上百个……又遇到一个陌生的?字,他额头上急出汗。他觑她一眼,发现她笑着看他,他恼羞成怒,把人按在被窝里?隔着棉被打几巴掌。
丹穗大笑,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韩乙咬牙切齿道,他夺过书?扔到衣箱上。
丹穗拽着他坐起来,她咽下笑,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恼羞成怒。”
韩乙斜她一眼,又飞快地斜回去,她笑得面色绯红,两颊宛如桃花染的?色,一对杏眼水意融融,眼里?盛着跳跃的?火苗,烫得他皮肉发紧。
“你认识的?字的?确不多,这不行。我记得这个舱房里?有毛笔和砚台,你去找来,我教你认字。”见他不乐意,丹穗补充说:“日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如果?遇到麻烦搬家了或是逃命去了,我给你留信条。你要是不识字,怎么去找我?”
韩乙沉默一会儿,他一直抗拒去想这种事,而她眼里?还盛着笑意,好似不把“麻烦”和“逃命”放在心?上。
“去吧。”丹穗推他一把。
韩乙起身去翻找,砚台和毛笔都是用过的?,还有半箱潮乎乎的?宣纸。他都拿给她,又去另外四个舱房里?翻找一通,末了搬来一个擦干净的?小几放在榻上。
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丹穗就教了韩乙三天,她不要求他会写,只要求熟识她择出来教他的?字。
雨停了,天却没放晴,从早到晚都是阴沉沉的?,夜里?也看不见星星月亮。
“我去了啊。”韩乙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