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将沾着露水的野菊别进程朝鬓边,花瓣擦过她脸颊:“婶婶像母亲一样身上香香的。”

“小姐!”

远处传来嬷嬷焦急的呼唤,小姑娘慌忙躲进程朝身后,攥着她裙摆的小手微微发抖。

“三婶婶我不想回去。”

程朝心头一软将人护在怀中,指尖触到孩子单薄的脊背,忽想起林愫绝望的哭喊。

也是可怜的孩子...

“小姐,您怎么在这,让奴一顿好找。”

看着乳母气喘吁吁跑来,程朝温声道:“是我留蓉儿说说话,不怪她。”

“三婶婶,蓉儿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蓉儿仰起头,眼睫上还沾着泪珠:“娘亲总在房里哭,爹爹也不在家,蓉儿好孤单...”

“自然。”

程朝替她理好歪斜的衣领,牵起她的小手,徐玉远远看着她们,程朝眉眼温柔恰似那年他们几人赴安陵。

那时他们鲜衣怒马,尚无权谋纷争,唯有一路打打闹闹。

“三婶婶最好啦!”

此后的日子里,蓉儿成了琼琚阁的常客。

她常怀揣着油纸包的糖渍梅子而来,她惯爱蜷在程朝身侧的软榻上,听那些关于江湖侠客与深闺佳人的话本子,听着听着便枕着锦被沉沉睡去。

当徐琅玕铺纸研墨教程朝习字时,小姑娘就趴在案边用狼毫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涂画。

“琅玕,蓉儿睡着了。”程朝望着榻上蜷成小小一团的身影,轻声提醒。

徐琅玕握着她执笔的手未停,笔尖在宣纸上勾出流畅:“这孩子素来贴心,不必挂怀。”

“是呀,正是很懂事的孩子。”

目光落在蓉儿熟睡的面庞,那眉眼与林愫相似,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

她雀跃地举起新写的字帖,眼中满是得意:“你瞧!这回与你的字可有七分像了?”

宣纸上的字迹刚劲秀雅,收笔时突兀上挑,笔锋转折间颇有徐琅玕的神韵。

自那日见他挥毫泼墨,程朝便缠着要学,徐琅玕便手把手教她运笔。

数月下来,她写的字竟已能以假乱真,有时连徐琅玕乍看之下都要仔细分辨才能确认。

“阿阳聪慧过人,再过些时日怕是连我也要自愧不如了。”

徐琅玕放下毛笔执起她的手,用柔软的锦帕细细擦去指尖沾染的墨渍。

“徐三公子!”

两人相视而笑时,忽有小厮神色慌张地疾步而入。

“徐三公子!京郊驿站急报,徐二公子押运粮草的船队在淮水遭遇水匪,所运粮草......悉数被劫!”

徐玉握着程朝的手骤然收紧,程朝磨墨的手一顿又继续磨。

徐琅珩此去督运粮草,分明是徐琅玕精心设局调离,如今突生变故,徐玉与徐家逃不了...

程朝下意识看向榻上熟睡的蓉儿,小姑娘怀中还抱着未吃完的糖渍梅子,手上捏着自己给她画上梅花的白瓷瓶,全然不知外界已风云突变。

“备马!我即刻入宫面圣。”

徐玉起身时带落了案上的宣纸,未干的墨迹在风中挣扎像无数被斩首的鹤颈徒劳地颤动。

“阿阳,近日莫要出府,琼琚阁务必严加守卫。”

程朝还未来得及回应,徐玉已大步离去,靴底踏过青砖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是啊,琼琚阁务必严加守卫呢。

窗外刮起狂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案头蓉儿胡乱涂鸦的画纸被卷起,正巧盖住了她新写的字帖。

母亲...

骤雨扑窗的刹那,蓉儿睁开眼,她与程朝对视的瞬间,琥珀色瞳孔闪过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