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徐琅玕,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手中的卷宗合上,他换了一卷:“九阳郡主殿下金安。”

“徐琅玕!”

她将徐琅玕捧着的卷宗狠狠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

“那我同你说!”

程朝强压着怒火:“睿襄王纵容私盐致使半数百姓食不果腹,你为何要在奏折里替他开脱?”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徐琅玕的脸忽明忽暗。

“郡主所言,可有证据?”他放下狼毫,动作不紧不慢地将奏折卷起。

“证据?”

程朝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叠信笺摔在他面前:“这是安陵百姓冒死送来的状纸!私盐案牵连二十三条人命,那些饿死在街头的妇孺,那些被盐枭砍断手脚的苦力,身为主官的你都当看不见?”

徐琅玕垂眸看着满地狼藉,喉结动了动。

“郡主慎言。若无实据,便是诬告皇亲。”许久,他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是结了冰的深潭。

窗外突然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檐下铁马叮咚作响。

“你竟拿官腔堵我?!”

程朝气得浑身发抖,瘦骨嶙峋的孩童抱着饿死的母亲不肯撒手,老妪浑浊的眼里淌着血泪,她们的父母官却说勿要诬告皇亲。

可笑,可笑至极!

她兀地扬起手,巴掌重重落在徐琅玕脸上:“你忘了那些惨死的百姓?忘了当初你说要为生民立命的誓言?”

“......”

书房陷入死寂,徐琅玕偏过头,嘴角渗出血痕。

“九阳郡主赏赐的巴掌,下官不敢躲。”他伸手抹去血迹,声音平淡得近乎冷漠。

“为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琅玕你告诉我...”

程朝的声音突然哽咽,眼眶泛起红意:“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乞巧节,你在鹊桥上对我许下的诺言说...”

“郡主。”

徐琅玕打断她的话,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都忘了吧。就当我们从未在书院同窗,从未经历过那些,从未在乞巧节说过那些话。你是金枝玉叶的九阳郡主,而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奏折:“不过是个该恪守本分的文官。”

忘,忘了?!

程朝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一旁的花架,瓷瓶碎裂的声响里,她终于看清他眼底的疏离,一种将所有过往都彻底冰封的冷意。

“所以你就投靠睿襄王,用你的笔杆子颠倒黑白?”

她的声音破碎颤抖:“徐琅玕,你对得起自己读的圣贤书吗?你还记得夏云庆,还记得谢正才...徐琅玕你对得起那群以命入局的忠贞之士吗?!”

窗外飘进几片落叶,落在肩头又无声地滑落。

“九阳郡主,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徐琅玕沉默着拾起地上的奏折,小心翼翼地抚平折痕。

她曾与他约定若到长安赶上春,千万和春往。

如今,人不负春春自负…

泪珠掉落,程朝讽刺笑了笑:“连咸呢,你把他送到哪里去讨好高官了?”

徐琅玕淡淡道:“连咸,欲谋害皇亲早已当场格杀。”

什么...

程朝望着他伏案疾书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呵...好一个盘踞在朝堂的恶鬼。

“好哇,那便祝徐大人步步高升!”

转身离去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狼毫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像是执笔人在哭泣。

“借郡主殿下妙语。”

夜色渐深,黜陟使府的灯火次第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