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从来都不知道,没有得到过?

从费舜东懂事开始,村子里总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围在自己身后天天嘲笑他。

“费舜东,没爸爸,费舜东,小可怜……”

费舜东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哭着跑回去问母亲。

结果迎接他的只有母亲冰冷的目光,再继续缠着母亲要答案,回应他的只有狠狠的巴掌。

费舜东的妈妈也怨恨那个抛妻弃子的丈夫,但天高路远,自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出了村子,连车票都不会买。

一年到头,他们母子二人都指着地里那点粮食过日子,她怎么带着费舜东去找爸爸?

只能日复一日地困在乡下,怀着一点卑微又可笑的奢望,等待奇迹的发生,某天,那个知青会回来。

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孩子怎么会明白?

被母亲多揍了几次之后,费舜东就不再问爸爸在哪儿这种令人伤心的问题。

明明才是十岁出头的孩子,沉默得像个活了半生的老人。

直到某一天,让费舜东母亲都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

费舜东的父亲,真的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差点没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击倒,看着丈夫笔挺的西装和时髦的打扮,费舜东的母亲确信他回到沪市以后生活得很好。

只可惜这种振奋人心的喜悦没持续几分钟,她就听到男人冷酷无情的话语,让她如坠冰窖。

“我已经结婚了,以后不要再往我家写信,我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孩子能够想办法到沪市来,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他找份工作。”

费舜东的父亲扔下一百块钱,转身就走。

他甚至都没回头看半大的儿子一眼。

费舜东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一切,哭嚎着追出门去,男人却早已乘车离开。

远去的吉普车像离群的大雁,拍打着翅膀飞往他要去的远方。

从那一天开始,费舜东觉得自己母亲身体里的某一个部分,直接死掉了。

这个女人从此对自己,再没有任何笑容。

……

很久以后,费舜东终于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到了沪市的大学。

按照十年前父亲留下的地址,费舜东敲开了大门。

他的父亲及时承认了这个儿子,却没办法说服家里的其他人也接受费舜东。

费舜东偶尔回家几次,除了父亲,家里人都当他是空气。

过年的时候,费舜东躺在阁楼的地板上,听着楼下弄堂里孩童们的欢声笑语,抱着学校下发的公派出国的名单,沉沉入睡。

他从来就没有得过压岁钱,不管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母亲,似乎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一点。

又或者……费舜东苦笑,自己根本就不受到任何人的祝福。

骆宝时一个肘击,打断了费舜东沉溺许久的自怨自艾,他看出费舜东脸色不对,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告诉他:“记得明年来的时候多带些礼,人家都把你当亲人了!”

费舜东这才从回忆中抽身,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骆宝时已经跑到柳为宁那边,两个人挨在一起,打开红包数着里面的钞票,有说有笑。

滴答,滴答

有豆大的水珠滴落在红包上。

费舜东缓缓伸出手去擦,才发现自己哭了。

千里之外的京市。

大年三十这一天,京市大雪。

皑皑大雪给所有的街道都披上一件白衣。

一排不起眼的联排房子里,王应常抖着腿,将碳扔进炉子里。

看着火炉里的光芒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