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几乎让人费尽力气,沈寂只觉得心脏都要停跳,迟钝的血流用微薄的力量供应着她,让她不至于在一瞬间失力。

室内安静良久,段渊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不知何时被短刀划伤,如今沾着温热的血蹭在她脸上。

“沈寂,我活了两辈子,可你一次都没信过我,”他手指上的玉扳指冰凉冰凉,语气平和从容,却还是带着些微藏不住的哽咽,“我把什么都赌在你身上了,但你没让我赢。”

沈寂恍惚间抬头,看到他用手背轻轻遮住眼睛。

心中一疼,再不敢看,慌忙移开视线。

“是不是想说我不懂?”他放下手,眼睛红着,唇边泛起笑,“不懂你心中有不可言说的理由和借口?”

沈寂怔住,一点点抬起头。

平生头一次在他脸上瞧见这般神情,绝望平静,连不甘都没有了。

她忽然觉得万分害怕,像每一个做了无尽噩梦的夜晚,却没有能够醒来的庆幸。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从自己手中失去,容不得她清醒,也让人来不及挽留。

“我们之间,不懂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是你。”

“我爱你,但你从来都不明白。”

段渊说完之后,目光再也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不回头地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沈寂心口才传来后知后觉的钝痛,一个人缓缓蹲下,双手环着膝盖,身上像被抽干所有力气,连动一动的力量都没有,唯独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都是他那些话。

漫长时间积累的情绪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带着经年的苦与痛楚。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被人了解看穿而感动,还是应该为那个从未离开的人抛弃而悲伤。

明明从御书房走出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那个人真的离开时,还是让人连承受的力气都没有。

他真的走了。

他一定失望至极,恨她的懦弱和欺骗。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她一介女子扮成男人闯入庙堂,留在他身边,是他身上的污点,认了自己是女子,罪臣之女蛊惑皇子为自己家族翻案的罪名就足以让林家和沈家万劫不复,后世也不会认下林家的清名。

就算是她自私了一次吧,她宁愿彻底从他生活中退出去,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不被后世诟病。

“沈经历,你……还好吗?”沈寂微抬头,瞧见谢泽走进来。

沈寂扯唇笑了下,哑声道:“无妨。”

谢泽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开口说道:“沈经历,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若是殿下说了重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殿下往日里不是这样的。”

“是啊,他往日里不是这样的。”沈寂微笑着看向他。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睛,谢泽愣了一下,“沈经历……”

“他往日里不是这样的,”喉咙生疼生疼,沈寂重复念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也不该是这样的。”

谢泽慌了,忙四处寻帕子,着急道:“你你你……你别哭啊。”

“他不要我了。”沈寂低着头,看着眼泪一点点打湿地砖,洇成沉稳的深色。

谢泽递帕子的手停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可能,殿下怎么可能会……”

“他这一次,真的不要我了。”

谢泽怔怔看着自己身前,这个往日里清明自持冷静矜然、半分错都挑不出的沈经历,现在反复念着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像是破天荒允许自己任性了一次。

并且,哭得像个孩子。

……

那日过后,段渊仿佛整个人从府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瞧见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