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默了默,恭声道了句“没有”。
话音落下,宁知澈沉默良久,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一日,王忠眼睁睁看?着主子照常上朝下朝、批阅奏折、召见臣工,照常用膳安寝,心里?又急又怕。
于是在皇帝上床歇息前,王忠朝着主子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苏姑娘的棺椁已备下了,奴才知您伤心,但苏姑娘已去,陛下应要让苏姑娘入土为安才是啊。”
“谁准你备棺材的?”宁知澈坐在床沿寒声道,“滚出去。”
王忠眼一闭牙一咬,继续劝说:“陛下,苏姑娘曝尸在外?,若再拖下去,就算这天再冷,尸身也要开始坏了。”
宁知澈静了下来?,良久才道:“她?一贯贪生怕死,朕不信她?会服毒自尽,此番定是做戏骗朕。朕倒要亲眼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变成一具白?骨。”
王忠听得浑身重重一抖。
“出去。”
王忠只好依命告退。
夜色寒凉,宁知澈坐着出了许久的神,方躺了下来?,怔怔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低声道:“整整两日了,你若是装的,也该装够了罢?连水也不喝,也不嫌渴?”
无人应答。
宁知澈抬手抚上她?的脸,呢喃着继续道:“听闻你的小阿骥得知你出了事,一夜之?间就白?了头。你便是不在意朕,难道连他也不顾了?”
仍是无人答他。
宁知澈眼眶晕开绯色,忽地?哑声说了句:“苏明昭,朕有些撑不住了。”
满殿静寂,只余殿外?寒风呼啸而过时撞在窗棂发出的声声闷响。
宁知澈凝望窗上的繁复棂花良久,阖目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五更的钟声自钟鼓楼遥遥传来?。
宁知澈缓缓睁开眼,第一时间侧头看?向苏吟,见她?仍未醒,沉默须臾,命人打一盆温水送进内室,亲自为苏吟解衣擦身,却在她?衣衫尽褪后动作瞬间顿住。
原本玉白?光滑的肌肤,此刻已长出了块块紫斑。
宁知澈怔怔看?着苏吟,攥着锦帛的那只手微微发颤。
她?真的死了。
她?真的这般狠绝,真的抛下娘家,抛下谢骥,更不要他,就这样死了。
宁知澈蓦地?记起两月前苏吟在紫宸殿被他讥讽后涩然问?他的那一句:“阿兄,你当真如?此厌我吗?”
厌她?吗?
宁知澈痛苦地?闭上眼,霎时落下两行清泪,紧紧拥住苏吟,肩膀一下下颤抖着,发出极为压抑的哭声。
*
十一月十一,雪停,宜入葬。
王氏见养女?一袭华衣躺在棺椁中,在被儿子和一众侄子侄女?的哭声吵得心神恍惚之?际拼命去回想这么些年来?自己可曾骂过她?,可曾因偏心亲生儿子而让她?受过委屈。
应是没有。
苏吟非她?所生,又有老?太公亲自教养,她?不便管教,从来?只将她?视作久住苏府的娇客,即便偶尔见到姐弟俩拌嘴,骂的也是自己儿子。
但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偏心。
耳边似能听到多年前那道稚嫩的嗓音:“大夫人……我能像阿弟那样唤您‘娘亲’吗?”
彼时她?是如?何回答的?
好似什么都?没有说。
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心思敏感,她?虽无法将养女?视作亲生,但也不至于故意用言语去刺伤一个小姑娘的自尊,犹豫之?下,选择了沉默。
后来?苏吟便再未说过这种话了。她?唤苏吟“大小姐”,苏吟唤她?“大夫人”,多年来?彼此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王氏忽觉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