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逆行在生死线上,早就生死看淡。
可偏偏在母亲面前,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母亲是吃了一辈子苦的人,擅长乐观,擅长让自己身边的人高兴。
她已经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圆脸都显出骨骼,眼窝深深凹陷进去,显得眼睛大也无神。
他带她去晒太阳、把她往轮椅上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这么轻,像随时都会离开。
可是看儿子表情不对,她依旧试图逗笑他:“等我见到你爸,我就谈姐弟恋,我还要告诉他,他儿子都二十多岁了,吓他一跳。”
顾清淮被母亲气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母亲便抬起被针扎得全是淤青的手,摸摸他的脸:“让我儿子笑一回可真难得。”
后来,母亲去世,变成墙上沉默的黑白遗照。
再也没有人在意他开心还是不开心。
再也没有人笑着哄他:让我儿子笑一回可真难得。
离开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冷而僵硬,手指却攥得紧紧的。
顾清淮轻轻掰开,才发现那掌心里,是一枚领花。
那是认识之初,父亲亲手从他的军装上摘下来的。
初见的父亲,告诉母亲,他是军人,如果要找他,可以凭借这枚领花。
所以母亲至死手里都紧紧攥着那枚领花。
她怕找不到他。
顾清淮放下手里的桔梗。
您遇到爸爸了吗?
他认出您了吗?
告诉他儿子快要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大了吗?
都没来得及告诉您,不管有没有皱纹,在父亲眼里,您都是最可爱的姑娘。
把我一个人丢下,有没有想我。
自己一个人离开,有没有怨我。
三年前冬至,他接到上级命令,前去处置爆.炸.物。
就在穿好排爆服的下一秒,电话响起,来自医院。
“你妈妈现在已经进手术室抢救了……”
“你快点过来,说不定是最后一面……”
那天阳光很好,眼前的一切却好像都变成慢动作。
陈松柏回头问他准备好了吗,邹杨给他加油打气。
喻行有些犹豫最后拿出相机问他要不要合一张影。
因为他们干排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连他的老领导,都问向来不抽烟的他,要不要抽根烟冷静一下,再去拆弹。
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日光明晃晃照在他身上,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一边是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的母亲。
一边是人流量成千上万的会议场馆,无数人的妻子丈夫父亲母亲。
民警拉起警戒线疏散群众,四散的人群和他擦肩而过。
再开口,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像是抽了几天几夜的烟。
“给我戴头盔。”
十斤的头盔压下来,他彻底丧失所有知觉。
人群不断、不断的疏散,他作为主排爆手,穿着七十斤的排爆服,拎着排爆器材,逆着人流而上,拉开警戒线,走向弹药中心,其他人员留在安全距离外。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妈,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他走到可疑物旁边,打开工具箱,匍匐在地。
时间在一瞬间凝滞,流逝变得不可感知,汗水迷了眼睛。
引线剪断,危险解除。
他这才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三个小时后。
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有人脸上带笑,有人湿了眼睛,人群中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