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的孩童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和血污,紧紧抿着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看向镜头,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乎是哭都不会哭了。

在他怀里,还有个比他更小的孩子,被打了马赛克。可视线轻易就能穿透那层马赛克,看到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现实。

照片下方,黑体标注:

“荆市7.0级大地震中幸免的顾桢,和他死去的弟弟。”

沈肆月情绪不对,在场的人里知道她是林震女儿的,只有李锐。

他当机立断安排其余记者去参观营区,又或者先去部队食堂就餐。

陈列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沈肆月。

在父亲去世之后,沈肆月从未有过这么难过的时候。

好像快要无法呼吸,回忆兜头而来层层叠叠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过往画面不受控制,在眼前一帧一帧以零点五倍速回放。

去年秋天N市地震,她在灾区看到顾桢。

他英俊冷白的脸上全是血污,指尖磨烂,作训服看不出颜色。

身上脏不敢抱她,只把下巴抵在她肩侧,说:“沈肆月记者,给我抱抱。”

他不知道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垂着头坐在废墟上睡着。

当他看到她,叫了好几声“沈肆月”,生怕她是假的一样。

那个时候,她只是傻兮兮捧出一个小面包,祝他生日快乐。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顾桢该有多难过。

明明自己有那么多的心酸和苦楚,却把她的情绪她的烦恼认认真真放在心上。

是她迟钝。

是她一直以来什么都不知道。

是她仗着他对她好为所欲为当一个小朋友。

却从来没有认真问过他,顾桢,你过得好不好,你是不是很难过。

沈肆月蹲下身脸埋进手臂,有个清润干净的声音在心底慢慢浮现

“只要沈肆月想,谢某万死不辞。”

高中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想好了。

读军校,毕业考核拿学员旅第一,毕业分配选择武警江城支队,到缉毒一线。

当年他IMO满分金牌、原本可以保送去最好的大学学数学……也是因为这个吗?

衬衫袖子湿了一片,原来心疼真的可以有如实质。

那些不为人知的时间地点,顾桢做过的事情,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清晰。

他失联的两个月,并不是什么野外集训,更不是不回她信息。

是参加联合扫毒。

上次在墓地,她闻到的浅淡消毒水味道,根本不是错觉。

那个时候他大病初愈,第一件事是去看望她的父亲。

沈肆月眼睛肿得像核桃,问李锐:“叔叔,他当时中弹,是不是伤得特别严重?”

李锐叹口气,递纸巾给她。

“他当时是要掩护我们的一名战友,被毒贩击中背部,住院之后情况很不乐观,差不多是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在此之前他就被毒贩在肩膀上砍过一刀,那刀如果偏移一寸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他一个人揣着所有秘密负重前行,没有透露给她哪怕一点。

就像是《湄公河行动》里那句台词说的,“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无数勇敢的人把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而顾桢,就是那个帮她挡住所有黑暗的人。

沈肆月蹲在那缩成一团哭得停不下来,堂堂一个武警支队的支队长在旁边,老父亲似的递纸巾。

李锐并不知道她认识顾桢,以为沈肆月只是想到林震。

他不知道怎么哄哭鼻子的小孩儿,就想着说点喜气的、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