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莫聆风就把脸扭了回去,哼了几声曲调。

她爱吹埙,也爱唱爱跳,把灯笼递给身边的丫鬟,她高高举起手臂,纱衫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两条白皙的胳膊,以团扇代替玲鼓,连拍两下。

她两只手腕上,都缠着百索,邬瑾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编的那一条其他的百索上挂有金银玉坠,唯独他那一条光溜溜的,只有五彩丝线。

一群人从邬瑾的眼睛里消失,只有他们从花园里带出来的栀子花香慢慢传入鼻尖。

呆立片刻,邬瑾醒了神,没进花厅喝茶,而是回到斋学里,点起烛火,抽出日录,补了一句。

“非礼勿视。”

卯时初,程廷从床上坐起来,头疼欲裂,一边打量自己的处境,一边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等全都想清楚后,他再低头一闻,立刻感觉自己被酒和汗腌成了一缸臭咸菜。

他头重脚轻地下了床,趿拉着鞋,转过屏风,见祁畅睡在外间,就叫醒他,让他点火看看时辰。

祁畅连忙爬起来去点烛火,又去看刻漏香,随后告诉程廷卯时刚过。

卯时一刻后,程廷洗了个澡,从胖大海拾掇的包袱里寻了一身干净衣裳换上。

将湿哒哒的头发用帕子擦了个半干,他推门出去,再一看天色,青而柔软,石阶下方的缝隙里,蚂蚁成群结队,抬的抬、扛的扛、背的背,若是往常,他定要多看上两眼,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也觉索然无味。

他记得邬瑾住在西厢,抬脚往西厢走,走到一半,却又停住脚步,因为看到了斋学里面壁而立的邬瑾。

没有灯火,没有青光,斋学中昏蒙蒙一片,邬瑾的身影薄薄贴在墙壁上,形单影只。

第54章 思过

“邬瑾?”他走过去,“你在这里干什么,蜡烛也不点一根?”

他走过去点起蜡烛:“邬瑾,我今天提不起劲......”

一句话戛然而止,因为邬瑾回头看他,竟然是一张惨白的脸,手和脚都是僵硬的随着头颅转动,额上一片黏腻,尽是汗水,也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

程廷骇然:“邬……瑾……”

邬瑾极慢、极痛苦地抬了一下眼皮,张了张嘴,只吐出一段微弱的气流。

他有罪。

烛光明亮,穿透了他不为人知的罪恶,不为人知的污秽,火苗舔舐他的影子,直到他的影子现出原型,从地上蛰伏至墙上,扭扭曲曲,摇摇晃晃,暗暗沉沉。

九思轩里的山鹛正在嘁嘁喳喳,花园里的蛤蟆呱呱大叫,大黄狗摇头晃脑,啧啧有声,甚至连九思轩这个名字也在脑中轰然有声。

它们殊途同归,都是在谴责他的罪。

这样的邪恶念头,明明已经斩断过一次,为何又会再起?

那柔声细语的轻歌、那呜呜突突的埙声、那纡尊降贵的目光、那菩萨的灵签,天罗地网一般,把他网在了其中。

闭了闭眼睛,他将满目的红血丝掩盖下去,牵动手指,抬起腿,他想要如常地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然而身体僵直的太久,脑袋愧悔的太久,全都不听使唤,甫一动,就如同年岁久远、干枯发裂的泥塑木雕,截截碎落在地,扬起满身的骨和肉。

“邬瑾!”程廷连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

邬瑾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一点点回归世间,很难说自己的罪从何而起,但罪就是罪,他所学的仁义礼智昭彰了他的罪,他读的圣贤书写好了他的罪状。

他望向程廷,忽然沙哑着嗓子道:“我如禽兽。”

程廷诧异万分,发现邬瑾这个从不失态的人,竟然也会咬牙切齿、撕心裂肺,原有的从容、风骨、少年老成,荡然无存。

他忽然间不敢问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