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是想做却又不能去做的。非我放任州府贪墨不报,置百姓于水火,而是我不能去做。在这京城中,有多少是高居云端之人,让这些人认错,多难呢?”
温明裳垂下眸不语。
“你与洛氏交浅言深,这很好。”慕奚最后叹息着摇头,“我知天下人对阿然抱有何样的疑窦,她不愿说,我也不会将雁翎的事与司丞讲。但……请司丞相信,她非好战嗜杀之辈,只是不论将何人放到四年前的燕州,结果都不会有所更改。”
“三万人或是三十万,只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旁人而言这是一个数字,但于切身者,皆是累累血债,没有人比下命令的那一个更加痛苦。”
太极殿的灯烛点到了深夜。
咸诚帝接过宦官奉上的酽茶,吊着精神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钦州之行,避无可避,但禁军在京城,断不会让洛清河带走任何一个。”
下首的男子闻言低眉应了声是,他腰间坠着金玉鱼符,在烛火下似乎也跟着闪烁光晕。
“然洛清河回京所带铁骑不过几十,若不带禁军,陛下想让雁翎的铁骑与大理寺随行吗?”
咸诚帝皱着眉,沉吟片刻道:“带着,也无不可,不过几十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她擅练兵布阵,那便让她会一会钦州府。”
“那位温司丞本事不错。”男子轻声低语,“臣以为,是枚可用之棋。”
“闻说今日洛清河强行以前往嘉营山之名将人带出了京,想来此二人的关系,应当不会太好。生于微末者,若有人此时递上一个可供上行的藤枝,便会如同捉住了救命的稻草。”
“阁老亦说,此人可用。”咸诚帝目光深深,“但朕要的不是可用,是此子只能忠于一人。世家锢她出身,朕可以让她从樊笼中逃离,寒门厌她所学,朕也可以推她触及高位而不被儒生所限。”
可这样的前提是,整个人必须牢牢握在他一个人手中。
“阁老虽为其师,可其父远调济州数年,臣查过,她师承北林。”男子的声音里似有讥讽之味,“林相前车之鉴几何,恐怕无人比她更了解,这是北林士子的心病。”
咸诚帝抿唇,没立时回话。君王端坐至尊之位,面上尽是沉凝。
“这世上情义太薄,不过须臾尽可破,见多了世态炎凉,纵然心有天下之念,也会变得疑心。”疑心出手相帮,换不来所谓感恩戴德。他站在阴影中,继续道,“陛下若是还有所疑虑,不妨看看大理寺的钦州之行结果几何。阁老给弟子套上了名为仁义的锁,把一把真正的刀锁在了刀鞘里,陛下要想用,不妨看看,当这把锁被世道击溃,它会指向谁。”
“若当真可用。”咸诚帝嗤笑一声,“洛清河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可她答不答应无关紧要,天下如何,只系于主君一人,天子为先。”男子俯首行礼,“若是不答应,那便看这把刀会否将洛氏第一个割得鲜血淋漓。”
“种子早已埋下了。”
寒鸦啼鸣。
海东青从天穹之上俯冲而下,落在女子的臂缚上,它叼了肉干,振翅飞到枯木的枝干上阖眼假寐。
头顶是朗朗星夜。
洛清河右手握着刀,眼前的沙土被她画成了一幅不知名的图。
新亭的刀尖悬在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