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自幼体寒,好不容易在西苑焐热的手走了这一路,暖意都快散尽了,这么一贴上冰凉的地面,冷意直往上蹿。在柳文昌瞧不见的地方,她暗暗咬了咬下唇,稳住声音才开口。
“向阿爹问安。”
“起来吧。”柳文昌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她此时是个什么情状,只是淡淡道,“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行此大礼,过来坐下。”
“是。”温明裳这才起身过去。她眉眼微微敛着,瞧着有种莫名的低眉顺眼的恭顺感。
柳文昌看了她一会儿,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话在喉中绕了一圈又给吞了回去,末了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先用饭吧,别的事吃完再说。”
温明裳应了声,小心翼翼地端起碗筷,等到柳文昌动了筷子才伸手过去夹了一筷子餐食。面对着柳文昌,她整个人内里都是绷着的,自然吃得极慢。她模样生得好,此刻端坐着捧着碗慢条斯理地咀嚼,倒是比京城深闺里的小姐更似大家闺秀。
柳家喜欢食不言寝不语,父女两个人自然没什么交流。一个是生硬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另一个是根本没有交谈的兴致。
温明裳心里算着时辰,看着柳文昌差不多搁了筷子,也跟着放了碗筷。她没什么胃口,自然也没吃什么东西。在这个地方,面对着他,前边摆着山珍海味她也是觉得味同嚼蜡的。
更何况她才不信这一遭是为了让她来吃一顿饭,展现一下身为人父的温厚,重头戏还在后头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待到门外候着的管事把餐盘撤了,柳文昌拿起了适才放在手边的文书,推到了温明裳跟前。
“瞧瞧这个吧。”
温明裳原本搁在膝上的手这才抬了起来。她依旧稍稍抿着嘴唇,即便是在暖黄的灯火下,脸容也要比常人略白些,瞧着很文弱。
屋子里的火盆摆得有些远,但在这样安静的室内,还是能清晰的听见火堆噼啪炸响的声音。
这份被推至她跟前的文书是一封信,用的是上好的五云签,落款也是精雕细琢的金漆玉印,纸上墨痕苍劲,写信者写得一手好字。但比起这手字,信上所书的东西才更为紧要。
这是一纸调令,或者说,是调任文书传至济州前,吏部尚书亲笔所书的帖子。
“调任文书应当过两天就会传至府台。”柳文昌拿起桌上的茶,却没急着饮下,他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儿,“除此之外,我还收到了阁老的信。”
温明裳摸索着手里的那封信笺,露着的指节纤细白皙,她停顿了一会儿,还没开口答话,就又听见柳文昌开口。
“听闻昨日翰林院的沈大人来了济州,她算是你同门师姐,想来放着翰林院的公务不做,这一趟也是阁老的吩咐吧?”
温明裳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比起这个,倒不如说她自知道沈知桐来济州找她的时候,就有了会被柳文昌问询的准备。阁老出身世家,但崔氏在世家与寒门争斗这件事上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因为他们收门生并不看所谓出身,全看天资禀赋如何。柳家也并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与其余世家交好的机会,可偏偏今次这个人是她。
柳家人不信她。
因为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会姓柳,但偏偏她骨子里也流着柳家的血。
他们要利用她向崔德良,向崔氏传达善意,但这和他们打心底不信一个母亲出身下九流的庶女并不冲突。
“阿爹是想问什么?”温明裳抬起头,烛光摇晃,她的眉眼被光晕笼罩着,看着似乎依旧羸弱,但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却让人有那么一瞬间忽视了这一点。
柳文昌眉头皱起来一点,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不是什么甘愿俯首低眉的性子,她的天赋比自己的嫡子更为出色,而且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