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过了几日,御史台果然来人寻了她过去,来的那位中丞眼见着她身后的小世子似乎愣了一瞬,但很快也就跟没看见一般转了眸。
温明裳踏过玉龙台的时候恰好瞧见了被押送的梁敬轩,昔日意气风发的男子如今蓬头垢面,亦步亦趋地被推搡着向前。他似乎觉察到了这边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的这段距离足够让他看清女子的面容,但他也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下了头。
不复那日的怨憎。
温明裳脚步顿了须臾,抿紧了唇埋下了头。
惯例的问询过后,温明裳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也不知此案的判决何时会下。”
中丞闻言面上似有诧异,随即道:“阁老未同大人言明吗?”
“什么?”
“陛下两日前金口玉言定了罪罚。”中丞道,“判其午门问斩,族中三代不得入仕为官。他家中高堂本该不受牵连,可惜再添了这行刺大人的罪名……唉,陛下宽仁,念在年事已高,留了这二老性命,改判的流放。”
温明裳下意识收紧了十指,她道了声谢,刚准备迈步出去,又听见后头的中丞开口。
“日后这等事,大人在御史台也好,大理寺也罢,许是会见到更多。为亲寻仇者固然惹人唏嘘,但人情不可凌驾于法理之上,这是立朝之本。”
温明裳眼皮一跳,闻言回了头。
这话里藏着的意思她听出来了,此刻回首对上中丞的视线,对方也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回去的路上,原本始终一言不发的小世子却忽然开口。
“温大人觉得他们可怜吗?”
温明裳脚步一顿,回眸看过去。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眸光清透。他跟洛清河生得没有特别像,但温明裳就是忽然间鬼使神差地想起来女子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睛。
就好像这一瞬问她这个问题的不是这个小世子,而是那个让人摸不清路数的少年将军。
她沉默了片刻,道:“可怜,但却是自己亲手造就的因果。”
洛清泽点了点头,道:“所以不论是何样的结局,皆与大人无关了。”
温明裳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答他。
吏部的调令比料想的来得更快,便如同那日中丞暗示的一般,许她调任大理寺司丞。
算算日子,正式过去就在春猎后头没几天。
于是春猎随行就成了她在翰林的最后一份差事。不过其实做不做都不要紧,毕竟大家都晓得她过了春猎就要调任大理寺,这个时候糊弄过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来也是可以的。但温明裳还是跟了过来,她如今在京中名显,即便待在翰林院不动也惹眼得紧,倒不如跟过来多看看。
东山猎场春猎前交由禁军巡查,但到了春猎的时候,咸诚帝摆驾东山,周边的防务多数还是交给了翠微羽林。
不过往年翠微羽林能踩在禁军头上耀武扬威,今次却是收敛了许多。
自几年前开始,咸诚帝就不大自己骑马出猎了,这例行的春猎就成了皇子王孙还有一众世家子弟的暗自较量。
温明裳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贵家子,她转了头,瞧见洛清泽扶着刀安静地立在身后远眺着猎场。
禁军扎营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洛清河那匹马神骏,放在这里头也如鹤立鸡群,哪可能瞧不见。
“世子还要跟着我吗?”温明裳问了句,少年没比她高多少,这么看过去堪堪能够平视,“周遭尽是防备,应当没人有这等胆子在此大动兵戈。”
洛清泽于是回眸瞧她一眼,道:“温大人,护卫你的安危是陛下的命令,我受命于东湖营,翠微的戍卫编防几何,与我需要跟着大人并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