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沈宁舟弯身叩首,沉声道,“臣请即刻彻查!”
咸诚帝没有回答,他垂首坐在龙位之上,盛怒止息后静默得如同石雕。
禁军总督余光撇了眼身侧的沈宁舟,正思忖着自己要不也跟着磕个头请罪,殿外就传来了内侍急匆匆的脚步。
“陛下!”宦官扑通滑跪在玉阶下,颤声道,“太子……太子殿下他!”
咸诚帝心口猛跳,拍案而起道:“他奉命巡查河道,此刻又是怎么了?”
宦官被这一吼惊得更加抖若筛糠,“殿下归京,此刻、此刻就在宫门之外”
宫门下钥后无诏、无紧急军情不可入宫,太子即便此刻回来,依照宫规也是要明日才可回宫问安述职的。这些规矩礼数慕长临从来就做得好,那么今夜他明知故犯的理由可谓昭然若揭。
好!好一个亲姐弟!咸诚帝才被压下的怒气随着这一句通禀冲上心头,他甩手又砸了手边的新茶,正要发作又听见外头有人通禀入内。
戍守宫门的羽林郎与去往崔宅的心腹一同入内,二人齐齐跪下,垂首道:“陛下,阁老……宫外请见。”
咸诚帝眼前一黑,盛怒过后浮起的却是心力交瘁的疲惫,“还有谁?你们一并说了吧。”
“……内阁的大人们。”羽林郎小心翼翼地投去目光,硬着头皮讲,“齐王殿下也在,但她似乎不是与诸位大人同往,而是要末将转呈一物,说……说是陛下一看便知。”
随时的太监连忙下阶去取,待到呈上御案时咸诚帝才发现,那不止是一封短笺,还附了一块鱼龙符。
那是慕长卿开府时天子所赐的亲印。
咸诚帝眼前一亮,拿起那块玉符道:“传齐王。”
月华如水。朝中惊涛骇浪,长安城的这一轮明月却犹胜往昔。
“驿马死在归京途中,旨意里又提及细作,顶罪之人明晃晃地摆在天下人面前,查也是无用。”
潘彦卓踩着石阶,背后树影斑驳,遮挡住了大昭寺的匾额。神佛在后,他视若无睹,“认了这道旨意,天下人不容他;不认这旨意,推谁来认那驿马身上齐全的文书和君王玺呢?这就是个死局呀。温大人在离京前为保万无一失,调动的那些个忠臣良将,此刻都在宫门前了。”
小六道:“太子夜叩宫门,深究视同谋反。天子事后必不容他。”
“可不止是他,齐王不也在呢?还有啊,你猜长公主坐不坐得住?”潘彦卓拾级而下,月光被挡得严严实实,照不到他前方,“天子会容阁老,但这些人,容得下吗?更何况,玄卫真要细查,未必查不到温明裳身上。除非……”
小六诧异地停步,“公子?”
潘彦卓没有再答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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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的玉阶似乎永远冰冷,慕长临身姿笔挺跪在门前,他在寒意透骨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皇姐当年,比这更冷吧?
慕长卿入内已有小半时辰,没有羽林再出来传召,咸诚帝似乎连阁老都不愿见。他站在九重阙,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储君与朝臣跪地请愿,却似乎没有分毫动摇。
慕长临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笑这个君父的无情,也悲他的无道。
有马蹄声忽而渐近,他没有动,但不多时,一个人影站在了他面前。
太子抬起头,看见来人忽而一愣,“二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慕长珺鬓边微湿,不知今夜是从何处来的。他面上仍旧冷峻,反问道:“太子可夜叩宫门,便不许亲王也破次例吗?”
话音甫落,他错身迈过,就在慕长临右手边不到三尺的位子,缓缓掀袍跪了下来。
近在咫尺,朝臣们才注意到晋王身上换上的是蟒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