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悲泣,也是藏在亲历者心中的耻辱与愤慨。
那对收养潘彦卓的夫妻死在血战开始之前。
耳目走访了所有接触过的人,但近乎所有熟知的人皆说,这二人身子本就不好。
“那两年尤甚,但他们也都注意着,说是为了膝下收养的孩子也要多撑个几年。”有人向耳目叙说时唏嘘道,“可谁能想得到啊……那孩子也是可怜,好好地跟着瞿先生念诗文,个把月才回来一回。我家小儿还常说先生夸他呢,这朝夕之间……唉,你们是不晓得,回来瞧见官府在往外抬人,那哭得叫一个震天响唉……”
“朝夕之间?他们是有何顽疾吗?”
“这便不晓得了,说是旧疾,但这人家的家事,哪好打听?那之后啊,三年的丧期,倒是也有过外乡人来吊唁,但来来去去的,也不知是亲族啊,还是旧友了。”
其后的书信便接着这些线索追查而来,但时日久长,查起来也并非一时之功可行,再加上北境战事复起,鹰房终归也要以战局为重。
零碎的线索好似成了一团乱麻,温明裳在反复的推敲里拼凑不出任何一条清晰的线,于是她舍弃了原来的思路,干脆把自己放到了拓跋焘的位置上从头推论。
如果她是工于心计的老狼王,在把仇恨加诸于幼子之后会做些什么?四脚蛇游离在两国之外,他们不被任何人接纳,但这个孩子本就是大梁人,只要不烙上印记,在恰当的时机将他送回大梁并没有多难。
难的是接下来的落子,费尽心力至此,这枚棋子就不能只站在边境,但大梁入仕之道是狼骑们无法教给四脚蛇的。
拓跋焘要保证物尽其用,四脚蛇可以刺探军情,但他们无法越过仇敌的血仇。
此时有谁能帮自己越过这个难关?
那扇紧闭的大门在思绪触及此的时候轰然打开。
大梁人的皇帝。
拓跋焘在几十年里始终注视着南面的土地,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现在的大梁皇帝的傲慢。适时的俯首称臣会迎合这种人的心,让他忘记獠牙刺骨的痛。雁翎拥有天纵奇才的将领,但老狼王知道现在的皇帝不配拥有这样出色的将军,他只会在日复一日的怀疑中杀死这个天才,就如他杀死她的伯父一样。
所以狼王让一个不过束发之年的少年成为了四脚蛇的主人,而后他将这个毫无底蕴的少年送给了大梁的主君。
那对夫妻是咸诚帝接受了这个提议的证明。
潘彦卓这个名字,在他被狼骑带离故土后就注定成为了双面棋子的新名字,他会被随意把玩在高位者的骨掌间,这就是咸诚帝与拓跋焘的思路。
但事态发展绝非如此。
他拥有来自王庭的刺事人,他的消息来源甚至比大梁朝野来得更快。
四脚蛇不被允许进入燕境腹地,他们是肮脏的杂种,入境只会自取其辱,拓跋焘也不会给手下豢养的四脚蛇接触王庭的机会。
温明裳遽然睁眼,夜色深沉,她在此时想起了潘彦卓说的那桩来自王庭的交易。
王庭的小公主想建立互市,但这个念头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此前一定有旁人反复提起过此事,这个人不会是王帐的贵族们,否则今日来谈的就应该是北燕的小皇帝。
要想建立互市,小公主首先要越过的就是声势浩大的狼骑,如果她不必把这些收入手中就能得到抗衡弟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对方同样失去这个优势就足够了。
这是温明裳在听罢后乍一眼流露出惊骇的原因。虽然骇人听闻,但它是合理的。她帮助小皇帝促成了战线统一,这看起来是帮助,但背后埋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北燕输不起,哪怕只是输一次,对君主的权威就是灭顶之灾。
贵族们需要的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