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得会是端王?”
“不是觉得,是从一开始就定然是他。”洛清河浅笑了声,但这份笑意不达眼底,温明裳能从她眼里看出一种隐忧,“唯一一个中宫嫡出的皇子,占着大义名分,这是人心所向。这些年明里暗里,瞧着陛下将羽林都给了晋王,可这不是偏宠。”
温明裳一愣,想起许久之前匆匆见过的那几面,她沉吟片刻,道:“兵权。一个不喜拥兵的天子,亲儿子也不能例外。”
“从前晗之姐姐也没有兵权,她与端王一样,学的是帝王治世之道,晋王学的是兵家伐谋。”洛清河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拇指,却忽然想起来自个儿今日没戴扳指,只好作罢,“他就是一块磨刀石,一块让端王学会何谓帝王心狠的磨刀石。”
慕长临有太多慕长珺没有的东西,这是生而俱来的,是中宫给的,但这些东西贵妃给不了慕长珺,即便是宠妃也抵不过中宫手中册宝,这便是世人心中的礼法规矩。所以咸诚帝给他权,让他觉得自己能争,贵妃将宫中怨愤压在他头上,告诉他必须去争。
他们都是局中人,看不清执棋者的心思,但局外之人冷眼旁观,却总能窥出一二端倪。
“其实晋王未必不知一二,但这条路既已开始,便绝无可能轻易回头。”温明裳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看来,武将当会更喜开疆拓土之君,但你却是端王的伴读,他……”
洛清河笑笑,道:“他如何?”
“明事理,守法度,心怀社稷安危,百姓生死。”温明裳想起军粮案自己与这位皇子立的约,又思及此番后续赈灾他的力排众议,不由道,“安阳侯教他的乃是仁君之道。”
“苏家门风清正,历代不乏出将入相之才。”洛清河附和般颔首,“但仁字是优点,也是最大的弊病。”
温明裳唇角微抿,叹了口气。慕长珺对自己这个弟弟可不会手下留情,要想坚守心中所想,慕长临就得学会心狠,可人的心一旦变了,他还能守住多少最初的东西呢?
到底是帝王家啊……
“猜疑终归是猜疑,没有凭据与变动,陛下也不会当真有所动作。”温明裳摇头道,“权柄之争,作壁上观吧。”
她们其实并不在意最后胜者是谁,只要为君者心怀天下,以家国为念,那么即便有一日当真落得飞鸟尽良弓藏,也不重要了。
“夜已深,回去睡吧。”洛清河将那一卷布帛重新卷好,“这东西就放在书房里,想看随时都能来瞧,不急这一时。再者说了,日后定然不会让你去管着兵部,但真要学点也没什么。”
温明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定不让自己再熬多些时辰了。说来也是,她在济州熬得夜太多,现在偶尔也会觉得疲乏,亏损的总归是难补回来,更何况还有那个不知为何物的病症。洛清河心疼,但她不会说出口,只会落于举止上。
她在这种事上与行兵布阵一样,强硬得很,认准了便不会有更改的余地,但面对温明裳时这种强硬又有所不同。
生于情,而非启于理。
回廊彻夜有人守着,但这些出生行伍的家将走路总是轻巧,即便匆匆行过也不扰人,只是京城从来没有平静的时候,看似古井无波,内里却早已浪潮汹涌。
侯府守备从来森严,外人想入内那是难上加难,可今夜偏有梁上君子斗胆一试。
军中人浅眠,洛清河也不例外,她少年时去雁翎先去的飞星营,而后领着辎重跑遍了整个雁翎,这些活儿办起来日夜颠倒,还要警惕随时偷袭的北燕蛮子,久而久之都练出了可怖的直觉。
枯叶在夜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黑影借力在树梢上轻轻一点,落地入狸猫般悄然无声。来人的面容被笼罩在黑巾之下,只能根据身形依稀辨出应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