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2 / 2)

静静地在上头站了片刻,她环顾四下,忽而抬手向下深深一拜。

众人见状皆是错愕,一时间不明白她这是做些什么。

“诸位所忧,下官皆铭记于心。此次灾患,既非全然天时,朝廷便有难推诿之责。”温明裳披着氅衣,她病尚未好全,容色仍是清减,但立于此却陡生泠泠修竹之感,“这些赈灾银是诸位应得的。下官不才,未能取万全之策,在此向诸位赔句不是了。”

言罢她抬手作揖,朝下深深一拜,所行俱是赤诚。

楼下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震惊。

往日水患,虽有赈灾银两,但这笔银子送到百姓手上却也所剩无几,东南水患历朝皆有,不论是中枢还是州府皆是习以为常,也难再去下功夫。

今次虽非天时所致,却也应了时势,真要论责恐怕仍是难算。

是以他们本就做好了如常的准备,即便没拿到什么,日子还是得过。

谁料温明裳当着满城的面来了这一出。

她本不是济州官吏,自己也因此事遭了病痛之苦,于情于理不必向百姓道歉。手中握有三法司办差御令,所行皆有章法,一州百姓比之举国安定,在无数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值一提,又何至于此。

陆衿月眸中也有一刹的动容,明堂高殿者垂首认错何其不易啊……即便此举不过是博人好感,却也至少给天下百姓留了一个名。

她便是要告诉世人,她温明裳高居庙堂,却将天下百姓看得比自己更重。说到底,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天下人心中所想所思,也不过三餐温饱,家国平安。心念苍生者,来日若有骂声,也有人会记得她的好。

这是为权者的术与道,但术道无善恶,尽皆依凭所用者的本心。

洛清河站在阶下,她没挂牌子,济州百姓也不会认得这位名动天下的女将军,只以为这位同样是来自京城的某位大人。陆衿月抬眸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瞧见她伸手扶住下阶的温明裳。

陆衿月没忍住多扫了两眼,但她未曾多问,只是道:“水患已退,临安府你是不必再留了,打算何时回府台,或是直接将这一干人押解入京?”

“府台还是得回一趟,约莫明日便可启程,拿了府台大人的东西,总得还回去。”温明裳淡笑回道,她身子没好全,掌骨仍是冰凉,“将余下事处理完,大概就到了可归京的时候。”

“那便预祝温大人一路顺遂。”陆衿月略微低眉,“也望温大人在京替我等看一看,而今的朝堂,与元兴初年,乃至太宰年间……可会有所不同。”

“若有……师姐便愿同行了吗?”温明裳闻言笑问。

“这世间留给女子的机会并不多。”陆衿月侧眸望向长街,她已不再是昔年踏马长安的少年人,但有些东西终其一生不会被岁月摧折,“林相如此,而今你我亦然。我朝虽开女学,但在许多人心中,许多事仍是男子做得,女子做不得的。这些成见便如高山,比新旧与门第之别更加深重,这些尽数是你要更迭之变。若有一日,你我不必再拘泥于此成见,那便是一朝之盛的伊始。”

话至末尾,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一侧的洛清河身上。洛氏是个特例,但不能只有这一个特例。

“受教。”温明裳同她见一礼,正色道,“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陆衿月容色和缓,同样抬手道:“必践倒是不必,本非一代之功,何须执意求全,只要抛下星火,何愁有朝一日不可燎原……你这君子之诺,我应下了。”

洛清河将这番话尽收耳中,她垂下眸,眼中也隐隐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