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她起身,口中却还是赞许,“少年人当有不畏生死与牢笼之胆气,却也要学会忍一时得之更甚的道理,阁老当真将你教得极好。”他稍作停顿,拿起案前的折子,又道,“经此一案,大理寺众人自有封赏,温卿可知……朕要赏你些什么?”
“微臣所行皆是分内之责,不敢论功讨赏。”温明裳推辞道。
“我大梁律法为先,赏罚自有先例,卿不必自谦。”咸诚帝闻言摇头,目光却仍旧锁在她的脸上,“朕,要着你为新的大理寺少卿。”
温明裳闻言一愣,若说此前的做派皆是伪装,这一回倒是实实在在叫她颇为意外。大理寺少卿眼下并无空缺,李驰全和赵婧疏在这案子里不是无功,更遑论说有过,断没有把他们之中的哪一位压下去给自己腾位子的。
这番行径在内阁那儿也说不通,若是当真是天子一意孤行,崔德良也该给她透个底才是。既然没有,那就说明……此二人中有一个自有一个能堵悠悠之口的去处。
“你不必惶恐,此乃你应得的,自当受着。”咸诚帝道,“只是卿可要记得今日殿上所言,忠于此大梁江山,更是要……”他眯起眼,再开口时字字掷地有声。
“忠于朕。”
果然来了。温明裳心下一沉,面上却仍是恭顺应是。
“今夜传你入殿,究竟为何,在朕告知于你之前,先要问你几句话。”
温明裳沉声道:“陛下请讲。”
“你……如何看待靖安府?”
温明裳微微抿唇,在片刻的沉吟后谨慎道:“靖安府所系乃雁翎铁骑,北燕狼子野心,两国已成世仇,一旦开战,必是不死不休,战火之下,百姓流离。微臣以为,靖安府手握铁骑百载,可谓数代忠烈。只是……”
“只是?”
“只是军权二字,古来变数极多。”温明裳抬眸与他遥遥对视,似是犹豫许久才道,“陛下对于靖安府的忠义与否自有考量,但微臣浅见……江山社稷之安危绝不可仅系于一家一门。否则……”
她不再往下说,但话至此已是足够。
咸诚帝看了她须臾,又道:“那么,洛清河其人呢?你与她钦州同行数月,当对其人秉性略有了解。”
“镇北将军……确无愧良将之名,然其行事不循章法,其人难知深浅,臣以为……”
可惜她这番话尚未说完,便被咸诚帝打断。
“卿可知,朕昔年所下那一纸罪己诏?”
温明裳面容微怔,闻言轻轻颔首,然而接下来的那句话,却好似平地一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那是洛清河逼朕所下的。”
宫中今夜难眠,慕长卿刚从宫中出来,在心里还在唾骂着贵妃的种种,不曾想迎面便撞上了慕长临,他的这位弟弟似乎在此等了他许久,氅衣也被新雪濡湿。对方打发走了跟着的宦官,这才喊了句皇兄。
“啧,这今夜宫里还真热闹啊,你也在?”慕长卿抱臂而立,瞥了眼身后,确认无人后才继续道,“你这不在府中陪着妻女,倒是在这种冻死人的夜里来堵我?希璋,你最近很闲?”
慕长临闻言皱眉,却又很快叹了口气,无奈道:“皇兄说笑了,我有正事才在此等候。”
“哦。”慕长卿百无聊赖地揉了揉鼻尖,摆出一副混子该有的态度道,“那你赶紧说,我赶着回府,这也怪冷的。”
这条路上挂着不少灯笼,乍一眼看去并不觉昏暗。慕长卿这张脸本就生得阴柔,被这朱墙白雪一衬更是如此,若是扒了这身蟒袍,说是个姑娘家也不叫人觉得奇怪,反而合适得很。早前京城不少人私底下在说这位殿下可惜了不是个女儿身。
可惜长得再好,这副模样一摆也是个十足的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