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就将凤姐包揽诉讼,权钱交易一件说了出来。
这等事,黛玉一个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又是书香门第,自有道义气节之念的,哪里能料得。就算听过再多的故事,里头官吏横征暴敛,多有不法,到底也离着远。就是贾环那一件,但他素性不良,早有前科的,与凤姐又是不同凤姐虽有杀伐决断,待她们这些自家人,却着实不错,多少有些真情实意的。
心里想着,她腰肢一软,竟有些六神无主,说不出话来。
紫鹃却是慢条斯理,将自己所知的金哥一件道来,瞅着黛玉神色,慢慢着又道:“二奶奶做这等事,若说只为一己之私,倒也未必,也有填补到官中的。现今又打量着要弥补从前……我也不知怎么裁断,只能答应平儿,竟查一查那些事,不要错上加错罢了。”
黛玉这才黯然道:“怪道你说我做得不错,竟也是比出来的。罢了,你不能裁断的,我也不能裁断,上有因果报应,下有国法家法,只日后看罢了。不过,这两年府里虽是进的少出的多,到底积年的底子,何至于此。”
“姑娘心善,才这么想着的。”紫鹃伸手握住黛玉的手掌,只觉温软非常,犹如娇花一般细嫩娇柔,想到日后风雨骤来,大厦倾倒,心中不免有些恻然,口里却是快刀斩乱麻般说得极直白:
“鸳鸯姐姐本就掌着老太太房里的事,一应的东西物什,旁人不知道的,她都知道。老太太到底年高,总有记不住的时候,多有倚重她的。她又是个稳重忠心的,两厢里自然妥帖。谁知大老爷谁个都没看中,竟就看中了她。
如今只我与姑娘,现开发说明白了。她虽生得不错,在这府里都不是第一等的俊俏,又有老太太的关碍。外头牙行里什么美人儿买不得?香菱就是现成的例儿。大老爷又有钱,何必冒着触怒老太太的风险,必要讨这么一个人来?”
黛玉没有言语,只紧紧绞着的手指,却已是有些发白了。
紫鹃看一眼,也不开解,紧着又道:“自然,若是姑娘只娇怯怯的,没个能干。老太太想着你年幼不知事,为这一点疑心不值当,也就作罢了。偏姑娘又是有些能为的,老太太自然高兴。那些银钱先挪一些与姑娘又何妨?到底,那都是林家之物,原就是姑娘并瑞哥儿的。”
这一番言语,黛玉细细听来,心中却是百味陈杂。正怔忪间,她忽想起旧日宝玉所犹豫,瑞哥所坚持的那些话。原本那些话,她虽然能有所体味,究竟感触不深,到了现在,却真真有些明悟了:
怪道瑞哥儿年幼,却也能兢兢战战,一心读书上进。怪道宝玉天性不喜官场碌碌,厌恶人情,却也动摇心志,现今舅舅不在,还是维持读书课业……
大约也是如现在这样,知道自己能有些作为,有些承担,让自己至亲至爱有所宽慰,有所倚靠,才会这样罢。
念及此处,黛玉不觉泪盈于睫,忽觉手掌微紧,抬眼看去,见紫鹃面有担忧之色,她便微微一笑,两滴泪珠滚落下来:“我该谢一谢你的。”
飞来神笔的一句,紫鹃听得糊涂:“什么?”
黛玉反手握住紫鹃的手,微觉粗粝,低头细看了看,却是她写字多了,指头留下的一点硬皮,心中更觉酸软,因道:
“要不是当年你为我打算,筹划劝说,我也不会开铺子,置田宅,自然也无法让老太太信重。当初,我只说这些金银俗物,管一管,能持平也就罢了。现今瞧着,竟是自己糊涂。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管子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贤达人,自然早有所言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微弱,目光闪动间,似乎有所思量。
但她说这些,实在有些不符合向来的脾性,紫鹃越听越觉怪异,只恐她一时想岔了,真个学起宝钗探春那些世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