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半晌,她才声音稍有暗哑,低低着道:“前头他寻到我这里,又说钱家有些艰难,求我与那钱槐一个差事……莫不是从钱家弄出了这一注银钱?”
“管库上的钱家?”凤姐冷笑,摇头道:“趁着林荣家那一回,后面我便顺手儿将他家裁撤下来,虽给了些旁的差事,却远不如这个有藏掖的。他家艰难还来不及,倒要给环儿填这个窟窿?”
口里这么说着,她声音却渐渐有些小下去:“难道是打量着搏一搏?可花这个银钱给环儿使,又能博出什么来?便是往大太太屋里走动,买通费婆子她们,也比这个好使的。”
探春沉默下来,想了想,终究道:“不然便是姨娘旧日有些积攒。如今她又在庵堂里,越发无处使钱,方都给了环儿。只是这些银钱都是有数的,环儿若恨使了一段时日,怕是还有旁的缘故。”
“虽这么说,我只还有些疑惑。”凤姐摇了摇头:“如今家里事倒比旧年少了些,可外头的大事却不曾少过,家里又只我与妹妹两人勉强支应。倘若这时候环儿闹出什么事来,你我两人岂不惭愧?依着看,老爷处,我自去回话,可环儿那里,倒要三妹妹多劝诫,总要使他心里改过才好。”
这话仿佛有些指摘她庶出身份的意思,但探春却听得出来,这也是凤姐的好意。
毕竟,再如何,她与贾环也是一母同胞。由她出告,贾环岂有不恼的?倒是凤姐回了,她再行劝诫,贾环倒容易生出些感激来,也更能听得进去。只是,凤姐不免又要为贾环记恨。
而且,凤姐素日言语,都是极妥帖的,既能办成了事,又能哄得人。如今却直接点破,一半是为着这事须得料理,另一半,怕也是开头已是说破,还只遮遮掩掩的,反倒越发使人心生嫌隙。
探春心里品度着,面上却不露什么,只点一点头,应下了事,却在后面与凤姐商议妥当后,起身屈膝一礼,谢过她周全之意。
凤姐见着,忙伸手扶起她来,又温言道:“若换了旁人,只怕还有些着恼,我却知道,你是个极有主见能干的,方说破了些。咱们虽是女子,如今家中不平,也须得担当起来,总不辜负旧年老太太、太太的嘱咐才是。”
一听这话,探春也想到旧年贾母、王夫人在时的好处,不觉红了眼圈儿,口中却还应承着:“嫂子放心,我省得的。”
一行说罢,凤姐拍了拍探春的手,送她到了外头院中,远远瞧着她去了,方叫来平儿吩咐两句,自己才往贾政处打发人去,道是有事须得回禀老爷。
贾政现已是丁忧,便常在家中读书,偶尔与清客人等言语,或是料理些外头女眷不能料理的事项,平素倒也松快。这会子得了凤姐遣人问的话,他只说有什么事须得料理,吩咐两句,便往议事厅里去。
凤姐早在那里候着了,见着贾政,便将贾环种种行事说了一回。
贾政得知,果然大怒:“这个畜生!老太太、太太的孝期未过,他倒教唆族人,吃酒做耍,无所不至起来!我说他近日读书似有不足,原来便在这些上用功!”
呵斥一番,他回头便唤来几个长随小厮,命他们立时将贾环叫来。
凤姐见着,倒还从旁劝解了两句:“老爷仔细怒气伤身。依着我看,这环兄弟且小,又知道多少好歹?未必不是外头那些不成器的子弟教唆着的,后面仔细教导也就是了。”
一面说,一面命人搀扶贾政,自己则亲自上前倒茶来,十分宽慰。
贾政却只直挺挺坐在那里,也不吃茶:“他难道就只这一件事?旧年推蜡烛不提,后面林林总总好些风言风语,虽未有准数,多半也有些影子。我便知道,他已是被酿坏了胚子,也是念着圣人之言,还是竭力教导,只说要扭过来。可如今瞧着,竟都是付诸流水了。”
他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