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发怔,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个香囊,忽得抬头问紫鹃:“那柳五儿,如今没什么差事了罢。”

“太太撵了她出去,自然没了差事。”紫鹃一怔,忙回道。又见黛玉疑惑,便悄悄将前面柳五儿一件事与她粗略提了两句。

黛玉便道:“这也是常情。既太太撵了的,谁个敢叫她再做什么差事,何况她才十四五岁,身子也不大好,又能做什么。”

一面说,她一面看向宝玉,柔声劝道:“各人有各人的去处,你也不必忧心,就似你说的,往后的日子也长久着,哪里能论得定悲喜。”

宝玉沉默了半晌,忽得道:“话虽如此,总还有个轻重。旧年她们被太太撵了去,原也是我为人性情不端,太太忧心,为了我好才做得。一前一后,我倒是个根源,平白给她们添了许多烦扰艰难。晴雯,晴雯倒还罢了,这柳五儿,我总还能帮衬一二的。”

听他这么说,紫鹃一怔,原来的三分浮躁,三分不满,不由化为惭愧,半日没有言语,只听得黛玉低声相问:“你要怎么做?”

宝玉道:“我请紫鹃姐姐过去问一声,若她们情愿,我到太太跟前求一句,把她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再送些妆奁,也算全了旧年主仆之情。”

这话迥然不似他的声口,黛玉紫鹃两人都不免怔了片刻,垂头细想一回,又觉是个妥当的事。

紫鹃还只是心中有些复杂,黛玉却在沉默片刻后,忽得伸手拉住了宝玉,轻轻嘘出一口气,仿佛是微微的叹息:“你竟都改了去。”

第259章 渐好

宝玉沉默了半晌,才喟然道:“可见我也不过是个俗之又俗的俗人,一味随波逐流,做不得那等倒转乾坤的事。”

“也非餐风饮露的仙人,谁个又不是俗人?”黛玉双眉微扬,低声道:“高洁如梅,幽静如兰,清净如莲,也是生于淤泥之中,长于红尘之地,可见大俗方有大雅,唯有经历俗世,方知心中灵台。”

她这一番话,迥然不似素日的声口,细细咀嚼,又另有一番滋味。

宝玉本性聪敏灵透,细细品度一番,不觉又是赞,又是叹,竟不觉撒了几滴泪来,反拉着黛玉的手:“我原说我竟是个俗人,逃不过蠹虫两字,不能自己主张。你却是个洁净女孩儿,何苦为着我,也遭这个罪过?倒又是我的一桩罪孽了。”

他这一通话,说得紫鹃眼皮子直跳这算什么话?老娘潜移默化那么多年,就是让你们瞧瞧世情人心,不要对现实不屑一顾,然后就被现实吞噬了。

哦,你现在也知道世情艰难,人心叵测,要早做打算,要做自己不愿去做的事,但是还是希望恋人清高超逸,不同流俗?

想到这里,紫鹃本来已是悄悄往外头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在黛玉低声宽慰后,上前来重倒了茶汤与两人,一面道:“二爷能做的,我们姑娘自然也能做的,原都是一个心,如何说起两样话来?”

这话一出,黛玉先红了面,啐道:“什么一个心两个心的?你嘴里胡沁的什么?竟忙糊涂了不成!”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紫鹃一笑,看着宝玉也略有些不自在,倒将先前的伤感冲淡了些,便也快言快语索性说个痛快:“二爷并我们姑娘,都是有主张见识的人,竟有些旁人不知的癖性。只是如今大了,或为了这个,或为了那个,少不得有些改了的意思。可俗语说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见这事也是难办,方指着自己多担待些。这难道还不是一个心?”

这话说得坦荡,两人细细听了,抬眉低眼间四目一对,轻轻一触,就自分了开去。

紫鹃瞧在眼里,心里更是哼了一声,口中却是不停:“依着我说,只消心里明白,纵然外头略作改变又如何?到了跟前,对面而坐,自然也还是原来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