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
紫鹃心想贾府有意帮衬赖尚荣,使他得了官,大约也是扶持遮掩的意思。这样的大家大族,多少姻亲故交,也不是一日起来的,自然是各处都埋下线来,如同蜘蛛吐丝布网一般,才能尽量保全自家。
只是可惜了,一朝树倒猢狲散。在这一层蛛网里头,贾家是个大的,但遇到改朝换代的乱世,这贾家也就是一只猢狲罢了。
这么一想,她便将对赖家的三分不喜压下,拿着木梳一下一下,从头到尾梳着满把的乌发,又将昨儿送进来的账本提了两句,且不细论。
待得翌日起身,主仆两人才自梳洗完毕,往贾母那里省过,又送瑞哥儿去读书,回来就听说薛蟠吃醉了酒,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人,起了口角被打了一通。
那薛蟠的为人行迹,众所周知的。黛玉听了一耳朵,本不留意,只因近来与宝钗相善,倒不比旧日,才多问了一声:“伤得怎么样?”
小蕊就笑道:“我听太太屋里的姐姐说,也不重,都是些皮肉伤,好生将养一阵子也就是了。只那会儿珍大爷他们着人寻索,偏他又摔打的泥猪一般,当着众人也没脸,竟是拿轿子抬回去的。”
黛玉轻轻哦了一声,又道:“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出去了,别到处说嘴,反招个没意思来。再怎么样,那也是亲戚,总敬着些罢。”
几人答应了。
这时外头帘子一动,却是宝玉走了进来。
他神色郁郁,仿佛遇到什么事一般。黛玉看了一眼,就打发小丫头做事,又命紫鹃倒茶来:“你这又是怎么了?”
宝玉嗳了一声,在桌边坐下,拿着茶杯子一饮而尽,倒是吃酒似的:“薛大哥的事,妹妹大约也听说了罢。”
黛玉点点头:“说是吃醉了酒,起了口角。”
那宝玉听了,更加唉声叹气,且将昨日的事粗略说了一回,却将薛蟠有龙阳之好,故而纠缠触怒了柳湘莲一件掩下。只说柳湘莲串戏极好,生得又好,那薛蟠有意结交。
紫鹃一听即明,口里不提半个字,却也满心高兴看着:
这样的事,贾宝玉都能说与黛玉听,可见旧年说外头的市井故事,也有了效用。这两个,就该多沾一沾人间烟火气,品一品世间污糟事。听得多了,知道的多了,多想想那些故事主角的际遇,后头自己迎头撞上的时候,才更能临机应变。
黛玉却不知她的心思,只听宝玉说完事项,就道:“小秦相公有你们这几个故交,倒也不算白来世间一场。这柳公子虽然莽撞了些,却也说得一句情有可原。可惜,当头生出这么一件事,这一年半载的,你们大约是不好相见了。”
宝玉摆了摆手,道:“这他倒是早提了两句,原也常有出去哪里逛个一年半载的,不值什么。只怕姨妈心疼薛大哥,遣人寻拿,哪怕这时避开了,往后也是一件事。”
“若要着人寻拿,早就去了,哪能现在还没个动静。”黛玉道:“总归是吃酒生事,伤得也不重,闹将起来又有什么体面。”
宝玉道:“你不知道,我听说后就过去探望,虽没见着人,里头薛大哥却是吵嚷着厉害,必要捉拿,想是结下仇来。往后还不知怎么着。旧年咱们听过几件事,不都如此。原是一件小事,后头偏越闹越大,竟生出人命官司来,谁个又想到了?”
这却是旧年钟姨娘等处听说的各地奇闻等事,养出来的后遗症了。
紫鹃嘴角微微抽搐,见黛玉也有些斟酌,忙道:“那些多半是性情异于常人,或是宿命的冤家,才有那么个结果,哪里都是如此的。要这么着,谁个没得罪人的,岂不是人人都要心惊胆战了?我瞧着,竟是二爷想多了些。就是姨太太心疼,宝姑娘却是极明白有见地的,自然会规劝。”
两人听了,都觉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