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屋中三人都是极聪明的,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一时半日,竟无处言语罢了。
好半日,才有惜春的声音,清凌凌得透出来:“三姐姐固然有心,可这些事,我们原做不得主的。再者说,咱们私下说来,大老爷这般作孽,如今纵然受罪,也是合该的。这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纵有牵累一二,我也情愿认了,强于替他遮掩帮衬的!”
这话一出,内里越发沉默。
好半日,才有探春喟叹道:“你这性子越发孤僻了。那原是大老爷,嫡亲的大伯,原不是旁个人。便是圣人,也说过亲亲相隐四个字,何况我们。纵然不看旁的,只老太太、二姐姐、琏二哥哥并凤姐姐一家子,谁个又作了孽不成?”
惜春沉默半晌,才冷笑道:“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大老爷纵然过了这一遭,又怎么着?往后便不再做这样的事?依着我看,原是没法子的事。”
姊妹两人意见相争,宝玉忽得道:“三妹妹、四妹妹各有见解,原都不错的,又何必争持?依着我看来,咱们不过略尽心意,旁的,原也管不得,争持也是无用。
贾雨村那一桩事,大老爷那边宅反人乱的,未必认真留意着,等老爷回来,我再去告诉一声。薛姨妈那处,到底还有宝姐姐呢,我去说一声,料想她是能拿准的。至于旁个,咱们原管不得,也只得如此了。”
一时说罢,屋中四人便静默下来,好半日,才有黛玉低低轻叹了一声,因道:“宝姐姐素来稳重,行事妥当,倒也罢了。只是贾先生那处,依着我看,着实不稳当的他,他不是个忠实可靠之人。”
说罢,她便将自己对贾雨村的种种记忆合盘托出。
紫鹃细细听了半日,却多是些小事,又有读书的见解等等,不免有些捉摸不透,心中暗想:难道古代还真有以字、文章、言语观人的想法?
她这么琢磨着,里头宝玉已然道:“我知道了,你放心罢。”
这里还自说着话,外头却早已是风云突变。
却是那贾雨村咬牙硬挨,只等吴家、周家、郑家三处拿捏刘蒙,好自己脱身出去。谁知却等着这么一本弹劾,他登时便是面色一变,知道自己前头的指望,是不必提了。
那贾家素来敬重太子,原也属东宫一系,又是累世簪缨的大族,虽如今渐渐内囊上来,到底还有底蕴在的。这刘蒙弹劾一下,能将这贾家的声势哪怕消去大半,吴家他们岂有不欢喜的?便舍了自己这个大司马,多半也就情愿了。
毕竟,自己这大司马,本就有些摇摇欲坠,又并非他们知根知底的,不过威逼而来的,原不能做实在的势力。
现在休说将自己从中提出来,只怕他们便要顺着刘蒙的弹章痛下杀手,从自己入手,将贾家拖下水来,一并铲除了去。
想到这里,贾雨村虽然百般焦灼,在书房中左右疾走,连着脖子到面皮上都青筋暴起,他的眼睛却一点点黑沉下来:“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了!”
说罢,他从胸腔里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推窗往外头看去,见着园中花木葱郁,连着屋舍一片,好个所在,心中越发咬牙。
可只看了一盏茶不到的光景,他便将窗啪的一声合拢,自己踱步到了案前,沉着脸叫道:“取灯来。”
外头早有长随候着,听到声响,忙到了里面,连呼吸也不敢重了,只挪了两盏青铜莲花灯,取了大蜡烛来燃上,便悄悄退了下去。
贾雨村坐在案前,看了看烛火,忽得想起旧年的种种,可等他回过神来,却只伸手取了笔,浓沾墨汁,慢慢写下一行字来。
当夜,贾雨村书房的灯,亮了一夜,翌日便着人送了奏章往宫中去。
里面笔走龙蛇,洋洋洒洒,数以千字,俱是认罪。只是自己的罪,不过寥寥数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