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担忧的事,难道终究逃不过吗?

“慕飞,我睡不着。”她骗人,但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苏梨。”听她坚持启齿,报告也好,税表也罢,顾慕飞直接把全组公事都丢在手边茶几上,停下手中的笔,“告诉我事情经过。”

侧身坐正,直直,他凝视进苏梨的瞳眸:“从头告诉我。”

这话,他内心焦煎,已强压许久。只不过他怕她再回忆,情绪创伤后起伏,迟迟压住才没有问。

勉强,苏梨让顾慕飞扶自己略略支起身,在柔软的枕头堆里窝出舒服的形状。她把一夜经历娓娓道来:从她怎样离开校园,怎样遇到伪装交警,怎样在高速路上左拼右搏、试图甩开包围……

苏梨平铺直叙,顾慕飞沉默细听。

“哦,手机,”她轻轻喘气,“我落在俞赫家了。”

说到关键处,苏梨自责不已。若非她与朋友欢聚,一时飘飘然粗心大意,也不至于把自己卷进麻烦、触到逆鳞。

仿佛魔术般,顾慕飞随意挥手床头:“你的手机,我让周一取回了。夜太深。明天,你亲自与朋友报平安吧。至于旁边樱桃,是露露洗好给你的。”

听他平淡补充,苏梨只满怀感激。在她沉沉昏睡期间里,不知发生多少转折,多少人出入忙碌。她感激顾慕飞思虑周全,感激生活待她不薄,感激能有朋友真心的爱和惦念。

迟迟感慨,她终于再度稳住喘息与厚重的情绪,讲述里向顾慕飞避重就轻,又娓娓接道:“后来……我想起江滨夜市,本想混进人群,突然,插出一辆车。

“总之,车一打滑,就失控冲出去了。眼看,我就要冲进江滨公园绿化带:一排灌木丛,灯光也不明朗。

“我当时好害怕,好慌。好像,就要见不到你了……”

说到此处,仿佛回想起当时什么清晰又热烈的影像,她脸颊猛地通红,竟害羞地轻轻笑起来。

“但无论如何,我想总要一搏。于是,我慌忙定速,裹住大衣就跳车。

“一开始倒没觉得痛。腿上不知怎么,就破了。车一爆燃,所有人都围上江堤。可真热啊……”

她居然感慨。眼底像还能看得到浓黑的烟与烈焰。

“背对火光,我周围就像完全漆黑。手脚边,全是树枝、园土与碎木屑。

“摸索着,我勉强匍匐往暗处蹭。只想尽快搭车回梨岛。多亏大衣厚重,又是黑色。血迹不怎么显。

“我是不是也很厉害?慕飞。快好好……夸奖夸奖我吧……”

勉强,她嗓音越来越散。紧绷住这一口气,苏梨总算连贯说完,到最后连呼吸也透支,软绵绵的。她眼波仍盈盈停在顾慕飞脸上,却露出最舒适、柔软、天真的笑。

听苏梨讲述,不知何时,顾慕飞的双手已自动握攥紧她的手。两只手心冷冷出汗。他自己风刀霜剑十一年,生死不知几回,此刻,居然也听得紧张:稍有差池,他就见不到眼前人了。

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啊。

默默端详苏梨真挚的面容,刚才已经想好的话来到嘴边,顾慕飞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像这样相互依存、依赖、陪伴的岁月,他以前从未敢有所期待,也从未想过会如此让他由衷眷恋,令他依依不舍。

外套遮掩下,紧贴住他的左肋,触感冰冷又生硬,手枪似乎骤然变沉。他只想……能再多陪她少许。少许就好。

轻轻洗去血污和灰尘,苏梨身上的擦伤历历在目;但好在,肉眼可见,她脸色已慢慢恢复红润,眼睛里,也不再有惊弓之鸟的神色。

苏梨会好的。她自己已经很坚强。她不需要他的夸奖。

遍体鳞伤,苏梨仍独力支撑,回归到他的身边。她没有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