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报恩,他从不轻易出口。在闵州,不曾有几人能享此殊荣。这贵过千金。

“啊,哪里敢当。”显然,对面也惶恐不已,“顾先生是仪院长的贵客,我们不过竭尽医者之责。

“只要您谨遵医嘱,若病人呼吸困难,不管多轻微,请立即按铃。我们定效犬马。那,顾先生,我不叨扰了。”

一门之隔,声音渐轻,医生脚步已渐行缥缈。顾慕飞却没有进来。很快,从若有若无到稳定踏实,似乎,又有脚步正迅速接近。

“慕飞。”嗓音低沉稳健,牵扯出烟酒的沙哑。这大概是戴则吧。

“说。”顾慕飞回应简洁。

“我刚从市警局赶回。我与他们打过招呼了。政厅也在施压。他们压力很大。

“盛家极力表白他没参与。他还在外事组办公室等你。

“还有,如你预期,医院现在被包围,媒体蜂拥而至,都问是不是你出事。”

话出口太急,戴则呼吸一顿。像看到眼前的顾慕飞对此完全漠视,戴则又进一步汇报:

“情报组已经把消息全面封锁。媒体统一决定先这么报:是天气原因导致交通事故,伤亡未知。这样,可还行?”

天兴帮、盛家、Fri-Night,事已至此:三家逐鹿,局势冰封僵持。唐权此时动手,无非抄黑道捷径,力争一劳永逸。

顾慕飞默默无言。

背靠冷硬的房门,连同仍在微妙震颤的身体,他双手攥紧,松开,又攥紧。他不愿承认。

今夜因为他,苏梨九死一生。

这九死一生,曾是他故意冷淡感情、把她当情妇,不敢强求爱她、或自觉值得被她爱的借口;曾是他最担心的。却同时,苏梨打破僵持的冰面,粗暴撞开缺口,让他师出有名。

而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把各大媒体老总都给我叫起来,拎起耳朵听:这次我本人示意,顾氏财阀背书,闵州媒体联合,不许一字敷衍!

“如何煽动舆论是他们的事,但必须字字诛心!讲明白追杀无辜这份罪行,写清楚唐权的名。

“五百多万付之一炬,烧在市中心,白烧吗?市政也必须追责到底。

“李恩佐呢?还在现场?”

“是。”

像愣住,又像被顾慕飞的怒意完全压住,戴则犹豫回应,心底愕然得发颤:财阀、舆论与政治齐齐出动,三方绞杀,这当真非同小可。

从见到苏梨勉强归来,不过短短一小时有余,顾慕飞雷霆盛怒,两边用心,竟也运筹帷幄,处处杀招,编织下天罗地网。

“车,李恩佐不是专家。”戴则小心汇报,当心不触及逆鳞:

“但他也跟去搜证据了。不幸的是,车载监控与行车记录也都被完全烧毁。现在全组群情激昂,人人都想出力做事。”

突然想起一线生机,戴则抓紧回:“对了,慕飞,重中之重,你托付我的那样东西”

看戴则示意,并不立即回答,顾慕飞暗递眼色打断。他先叫来Quenxus替他看护病房。

从苏梨病房前,走廊宽而明亮,顾慕飞与戴则一路沉默,一直走出走廊尽头,来到私人医院露台上。

夜色深蓝垂坠,大雪纯白漂流。静静俯瞰梨岛一角,露台孤冷,雪化尽无痕。石砖地上,湿漉漉投落两道身影。

慎重,戴则把门落锁。顾慕飞戴上黑皮手套。从戴则手里,动作利落,他拔出手枪。

枪体深黑,钢面坚硬又无情。右手老练持枪,顾慕飞拇指向下一抹,弹夹轻松滑进他左手心。

只一眼打量,他把弹夹简单丢给戴则,手按住枪背轻轻回拽,松手,滑套一弹: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