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刚走到桌边。她眉目担忧,正低头仔细瞧他。

“怎么?脸色这么白?下午那时你硬逞强,果然透风冻着了?明明伤都还没好。”伸手,她就要摸上他的额头。

“没事。”顾慕飞草率起身,借机躲开她的手。他眉心确实微微发烫:“图画完了?”

“那怎么可能。”轻轻地,苏梨嗤笑。肉眼可见,她的心情蓬勃正好:“只是,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显然,苏梨些许犹豫,似乎在斟酌是否打扰他,此时又该不该提。

但最终,苏梨把心思放开一边。大大方方地,她还是率性对顾慕飞说出了口:

“慕飞,我刚刚收到邮件。之前,我不是去伊利诺伊理工交换,留过一年?他们对我很感兴趣。

“现在,他们也愿意再正式录取我。”

边说,苏梨脸上扬起温暖的红晕,眼神闪亮纯诚。

难掩来自心底被认同的欣慰,以及长久付出后终于收获的兴奋,终于,苏梨如愿以偿:

“本来,如果没有母亲的遗产,我必然捉襟见肘,还要想方设法挣学费;我母亲也肯定会百般阻挠。

“但现在,啊,他们还愿意让我提前过去旁听,顺便把论文写作课上完。

“慕飞。”

此时,苏梨在他的眼中站定笔直,好像猎猎风中帆面拉满的桅杆。眼睛真诚直看入他的心底,苏梨更像给自己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终于

“和我一起去吧。”

“苏梨”

“慕飞。”她抢先,“你今晚对我说,你的私心。你想改变这个荒诞的世界。

“但你记得么?我们探讨过建筑和人,曾经,在我们的阿尔罕布拉宫。”

蓦然回首,她莞尔微笑。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阿尔罕布拉宫。在那片夕阳余晖里,其实,她就已经对他……

“虽然,有人会说,”声音虽轻,但绝无丝毫动摇,苏梨继续对顾慕飞道:“我的理想太年轻。但,对我而言,建筑设计就是在改变世界。

“通过建筑改变行为,通过设计影响心态。慢慢,这个世界会改变。

“而我,只不过希望到那时,我的身边……”苏梨语气平常,“有你。”

像被她击中,顾慕飞呼吸一停。

大约怕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抑或顾慕飞脸上的表情太惊讶,苏梨又匆忙补充:

“你看,慕飞,你的护照飞过去也容易;金融投资,海外也同样管理。我绝不会拖累你。

“如果,你不想离开你的灰色世界,我也理解……”

顾慕飞却没在听了。

这么多年,程士宁劝过他,戴则劝过他;多少危机四伏、艰难险阻,他都拿出觉悟,只身克服。

他从未想过要退出。

他早把生死抛却;但却总抛不下这片蜡炬成灰、想在生命燃尽前,竭尽所能拼搏一切的私心:亲手,他要把财阀和黑道,一步一步,都摧毁。

人性命运,在资与权的齿轮中扭曲碾压,有如蝼蚁。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周一、逸衡、昱川、露露、苏雁。苏梨,还有他自己。

姓名之下,原本应是一日三餐,应是喜怒哀乐,应是活跳跳真实的渴望,无论从何而来,不论去向何方。

人,不应棋子般被布置;这个世界,也不应有如棋盘。

哪怕,让他亲手参与、手染不堪、把一切私情抛舍,从头再来……他也会做。

七年。他自知人微言轻,所以兢兢业业把灰色帝国从无到有,赢得插手江山的资格。他让盛春秋等四大财阀,原本生来就目中无人,也能切实学会什么叫做忌惮。

可如今在他眼中,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