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顾慕飞亲自把妹妹带大,那一日三餐,难道妹妹是凭空长起来的吗?她怎么会误以为他烟火不沾的呢?

至于她自己……苏梨最讨厌厨房。母亲在时总对她的厨艺挑剔不停。从切菜大小到放盐多少,母亲从不满意。

而最糟糕的是,就算她被肆意冷嘲热讽完,母亲眼盲,下一顿她还得忍气吞声继续做。

不过,听顾慕飞这么说,大概自他搬进公寓,偌大的专业厨房和餐厅就一直空闲。

那有七八年?

“七年。”不着痕迹,顾慕飞此时淡淡开口,“不过下厨,十一年了吧。”

十一年的话,苏梨心想,确实,就从顾慕飞失去妹妹,失去“家”之后。

而此时幕墙外纷纷扬扬鹅毛大雪,客厅里壁炉火光温暖跳跃,两人有说有笑彼此陪伴,享用家常晚餐。

苏梨端起酒杯。

碎片似的灯光下,黑比诺在她的指尖红晕流转。这正是她私心偏爱的酒。

她陪顾慕飞不算太久,但不知何时,他似乎早已把她的日常喜好都一一默记在心;大到阿尔罕布拉宫,小到炖牛尾和黑比诺。

细细品着酒,苏梨只觉得心口被无比向往的平凡浸得很暖;可暖里,却慢慢回涌上不容她忽略的、碎玻璃般的幻灭苦涩。

又半晌,苏梨才缓缓开口:“慕飞。”

“嗯?”

“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想了很久。今天下午,”苏梨垂下眼眸,“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在,盛春秋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恶心。什么四大财阀,不过资本主义老流氓,仗势欺人。

“事后,你与我道歉。可是自然,你不能让盛春秋察觉到私情,那样只会更糟。

“明明是我,让你处境尴尬。是我,太弱。”

从来,苏梨绝不肯人前落泪。可苏梨此时自嘲不已:怎么偏偏只和顾慕飞在一起,她二十四年的眼泪就像开闸,总要吧哒吧哒自己往下掉。

“所谓比肩,终究,”长发垂落,看不见苏梨的脸,“不过虚言……”

“别犯傻。”

顾慕飞撩起她湿软垂落的长发,轻柔绕在她的耳后:“人不可能尽善尽美。”

“可是”

顾慕飞怎可能不明白苏梨的心思?

“听着。苏梨,我不容许因为我,让你受到任何形式的威胁。”紧紧地,他坚定攥过苏梨垂挂在红酒杯上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

“那,”苦苦懊恼中,不假思索,苏梨已经冲口而出,“若真要你……付一亿代价?”

“我可以罄尽所有。”他强硬回答,“但,苏梨,我不会付。”

斩钉截铁,顾慕飞已经站起。他半跪蹲下身,认真地仰看进苏梨黯然的眼眸。

此时她睫毛轻颤,泪花悄悄婆娑,星星点点眼底微红。为他,她当真“梨花一枝春带雨”。

他怎可能不深深心痛?

“我知道,苏梨,你不会让我付这一亿。”他伸手,指腹轻柔为她抹去泪水,“你不会让我落入那种境地。”

苏梨痛苦极了。

“我只是,”哽咽着,她两眼泪水依旧,顾慕飞越擦越多,就像断线珠子,大珠小珠掉进面前的盘子。“慕飞,我不要,我不要做露露。”

露露?

顾慕飞霎时疑惑。为何露露会……?

他压紧眉头,深深思索,眉心竟露出一道深深的蹙痕。

难道,他当时伤重,以为自己走到尽头,神智模糊里,他叮嘱露露务必送达遗嘱。可后来,露露擅自拿他的遗嘱做什么了?

顾慕飞嗓音刹那冷透:“露露跟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