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会摇头:
“不会。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变成小鸟。长大了才会。变老了才会。小孩子不会的。”
“那,凡凡真想快点长大呀。”
旁边,小小圆圆的脸依上来,不满地嘟起嘴。她用棕色小熊袜子里稚嫩的脚尖踢蹬奶白的地板。
她低头:“那,妈妈以后,会飞回来看我们吗?”
他安静地想了一下。
仿佛喧闹着,白色的海鸥群从他们头顶低低掠过。就在他们海边野餐的眼前。
母亲松散系在下巴上的丝巾乍然散开,浅蓝的太阳草帽被风扬起,脱离母亲的长发尖。它飘飘摇摇,在他们面前跳跃。
三个人站起来又笑又跑,踩着温暖的白沙和微凉的海浪试图追上它。
最后,浅蓝的帽子掉在金光灿灿的海面上,像漂亮的小船,慢慢飘远。
裤脚与裙边都湿透,满脚亮晶晶的泥沙。他们气喘吁吁,却都笑得很大声。
紧接,他迅速用袖子擦去无声流淌的眼泪,又摇摇头:
“不会了。妈妈就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那,外公外婆,还有那个笑得很奇怪的、黑色的叔叔,”稚嫩的手试图比划出叔叔的模样,“还会再来看我们吗?”
他想了想,把头沉进膝盖,没再说话。
最终,他想,他又无声摇头。
“那以后……”小小的声音似乎很不甘心,一定要纠缠他问个明白,“哥哥!”
“我们,我想,”
声音很轻,同样不怎么明白的他却只能强迫自己,说得很快:
“会有人送我们去一个大房子住。那里,有很多其他的小孩子。
“好几次,妈妈带我去跟那些小孩子们玩。妈妈还给他们带了礼物。妈妈说……”
迟迟地,他才害怕地缩成一团。
双眼闭紧,他把话难过地说完:“现在,我们都一样了。”
吃惊地,小小的圆脸瞪开黑亮亮的眼睛:“他们的妈妈,也都变回小鸟了?”
“……嗯。”
“哥哥,那里,像幼儿园一样吗?”
她根本不明白:
“幼儿园的话,凡凡不怕的。凡凡不会哭,会乖乖睡觉、吃饭、玩玩具,会听阿姨们的话。凡凡会等到回家。”
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对小小的她解释,他吞吐:“不。不像。那里一点也不像幼儿园。”
“那……”
小小的圆脸几乎马上要哭出来。从背后,她的两只胖手丢开妈妈的旧兔子玩偶,突然抱住他,把瘦削单薄的他抱得紧紧:
“凡凡还会和哥哥……在一起吗?”
“……”
不知道第多少次摇头,他小小的脑袋几乎都要摇晕、摇倦了。
眼望窗外半明半暗的熟悉海岸,黑涛席卷沙滩。他想起,他听到医院里黑衣的大人们议论:
“大小姐又没结婚。那两个孩子,顾家说,不是大小姐领养着玩的吗?”
“顾家反正说家私都卖掉。小孩子嘛,拆开,从哪来的,再送回哪去。”
浑身发冷掏空般,他无力坐着,只能小声呢喃:“……哥哥真的不知道。”
“不要,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大声的嚎啕紧贴住他的后背,热热的。他的衣服开始大块大块地滚烫又湿润:“凡凡不要。不要!”
“好。我们不要。”
这次,下定决心,他十分坚定地回答。他的手最后熟练地合上母亲的琴盒。十岁的他能拿动、带走的回忆实在太少。
“小凡,你乖,听哥哥的。我们该走了,好不好?”
“离开,家么